第45节
他流着泪想,你听到了吗,我思念你,思念了好久好久。
我怎么能够只见你最后一面?
封印就是让魂灵长眠,永远在记忆的深谷里徘徊。倘若我和你封印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做回到抱尘山的梦?我们一起种忍冬树,采决明草,我们一起打枣子,晒连翘。你每天叫我起床,抱着我下山,在我脚边画一个小小的圆,让我蹲在人家店铺门口看你吹火龙。就算这个梦只重复一天,一个夕阳西下你牵着我回家的黄昏,一个我们一起泡脚看星星的夜晚,我也愿意用生命去交换。因为我们将会在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梦里相守,永远永远。
“启动最后一重封印!”袁伯卿愤怒地叫喊。
“可……可是寻微娘子……”有弟子迟疑。
“我叫你启动封印!”袁伯卿咬牙切齿,忽地想到什么,冷笑一声,“张弓搭箭,瞄准谢寻微,我要让百里决明亲眼看着谢寻微死在他的眼前!”
弟子们怔忡,都迟疑着面面相觑。
袁伯卿命令一个弟子为他拉弓,他用残存的左手搭上箭,瞄准奔向百里决明的谢寻微。所有弟子颤抖着举起弓,和他一起瞄准。
铮然一声响,犹如琴弦崩断,袁伯卿的金箭率先扑入长风。所有人的箭同时发射,箭雨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金箭离弦的那一刻,谢寻微终于回到了百里决明怀里。仙门百家视他的师尊为磨牙吮血的修罗恶鬼,就连他的阿父都说师尊没有救了,没有人看见这样暴怒狰狞的鬼怪不会感到恐惧。但是谢寻微不怕,一点也不怕。他拥抱住了这只恶鬼,黑血沾上他的素衣白裳。
八年的岁月,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路途,姑苏城的飞花,寒山道场的风雪,他终于走到了尽头。师尊的怀抱那么温暖,六瓣莲心沉稳地跳动,他好像拥抱住了一个小小的太阳,于是风住了,雪停了,他苍白荒芜的世界有了一线春光。
鬼怪停止了怒吼,猩红的双目里映出谢寻微流泪的脸颊。
“师尊,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他抚摸鬼怪崎岖的脸颊,轻轻微笑。那一瞬,恍若一朵白昙无声地盛放。
鬼怪也注视着他,奇迹一般不再焦躁。射箭的弟子们眺望着这一幕,丑陋的怪物和美丽的少女寂静相拥,火光与喧嚣都成了虚影,他们是亘古时间中不变的礁石。
箭矢没入血肉,谢寻微听见那钝钝的声响,像一曲终了的琴弦收拨。八年了,他的时间许久不曾流动,成为绕着痛苦打转的圆,而他则是一只被钉在圆心的蝶,煎熬着挣不脱逃不走。现在死亡和梦境同时来临,蝴蝶终于挣脱银钉,时间在振翅中继续向前。他闭上眼,和师尊一同倒入血泊,苍白如翅子的衣袂染上血色,粘腻的血液浸润手心。
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向后退避,色彩层层剥落,复归古朴的黑白两色。他的世界里,万籁俱寂。
第66章 怒莲(四)
寂静。漫长的寂静。有滚烫的血滴在脸颊上,可是他等待已久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袭来。他眼睫颤动,慢慢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庞撞入眼眸。百里决明静静看着他,黑纹已经褪去,獠牙也收回,皲裂的皮肤合拢,他恢复了凡人的样貌,变回他那副颇有些稚气的青年人样子。他赤裸着上身,两手撑在谢寻微的耳边,用身体罩住了自己的徒弟。
谢寻微愣愣地摸了摸脸上的血,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不是他的血,而是百里决明的。如果他站起来,就会看见百里决明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还有一根又一根钩索,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刺猬,滑稽又悲惨。
没有盾牌,百里决明就用自己的身体做盾牌。没有铠甲,百里决明自己就是谢寻微的铠甲。他挡住了所有箭,没有让他的徒弟受半点伤,即使他自己遍体鳞伤。
“你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