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
稍有涉猎。
他知道,在那一方小小的白色洞天之上,雅士狂客挥毫泼墨,纵情写意,那些中侧快慢、顺逆聚散的随意挥洒,可以留出最深情的白,画下最浅淡的黑。
松烟,藤黄、胭脂、花青、广花
深浅浓淡在洁白稠密的宣纸上肆意延展。
造化钟神秀,在这短短的一须臾,段衡的眼中竟能容纳如此纷繁驳杂的色彩。
而她是这片缤纷之上唯一的白。
纯。
粹。
最容易,也最不容易获取的颜色。
一旦被侵染,就再也无法回归的白。
风止。
段衡回过神,将被吹至她唇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发丝在指缝间缠绵,他的手指顺势插入她的发,低下头,温热的吻落在光滑的额。
“此君,你看。”
他揽着她的腰,让她转身看楼下来往的人影。
江玉卿向下看去。
站在高处,夕阳下,那些往日熟悉的建筑与路人都变得陌生而又渺小。
“站在这里,你可还能看到地上的蝜蝂与蝼蚁?”
“自然不能。”
“在丞相和太尉的眼中,我们也一样。”
一样?
“一样渺小,一样无足轻重,一样贪得无厌,一样不自量力。”段衡的笑容中掺杂进一丝轻蔑。
“此君知道为什么我拒绝了严丞相的邀约,之后的挑拨却都是严小姐出面吗?”
“”江玉卿没有说话,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严小姐心有不忿,但现在看来,原因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她隐隐有个猜测,却总觉得不对。
侧过头,她看着段衡的双眼,如同待哺的幼燕,殷殷等待他的回答。
段衡起了坏心,衔住江玉卿微张的红唇,讨了一个真正的“红封”②。
江玉卿没有反抗,这里太高了,心也好似悬在半空,亟待安定。
段衡将那份坚定通过相连的口传递到她心间。
“其实此君已经想到了吧。就是因为看不起而已他既看不起我,也看不起严小姐。对付我,他懒得自己出手。”
“就算我手握冯侍郎贩卖私盐的证据,在丞相和太尉眼中,我也不过是一个因缘际会攀爬而上的小小棋子而已。也许这枚棋子有些小聪明,在博弈之时给他们带来了一时的恼怒或是顺畅。但就如冯侍郎一样,在风云变幻的时候,舍弃一枚棋子,不过是反掌之间。”
江玉卿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移至东边的一个角落。
那个方向,是菜市口。
行刑的地方。
午时早已过去,现在从这里远眺,只能看到黑黑的一片,像地上的一块污渍。
但哪怕是隔着这样的距离,江玉卿的鼻尖还是飘来了一股血腥味。
段衡感受到她的紧绷,蒙上她的眼睛,让她不要再看。
“原本冯侍郎的罪不会流这么多血。”京城冯氏一脉几乎被屠戮殆尽。
“他怎么会越狱。”
江玉卿一直想不明白——冯侍郎贩卖私盐已成既定事实,他怎么会越狱,又怎么能够成功越狱。
“因为丞相让他越狱。或者说,因为严小姐让他越狱。”多么可笑,天牢原本应该是整片国土上最严密的监狱,却被一句假命令轻易打开。
江玉卿的指尖越来越冰冷,段衡用掌心捂热。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严小姐是个很贪心的人?”
“是可是她明明已经拥有一切,除了”你。
段衡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通过她的背传到她身前,热度驱散了身周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