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面上并无异状,一举一动却表露出浓烈的蔑视与鄙夷之态,将自尊心极重的赵纯熙气得倒仰。而一帮管事也被她雍容端严的气度所摄,竟冒出许多冷汗。
当是时,识文断字的人极其稀少,书本是更甚于珠宝玉器的财富,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世家录》一书乃人人趋之若鹜的绝品典藏,有了它就能寻根问祖、追本溯源。若自己的家族有幸载入其中,那简直是天大的荣幸,足以将相关的内容镌刻在碑文或印章上,世代流传。
如今世家底蕴虽多多少少被战火消磨,但只要进入他们的宗祠,必定能看见一本《世家录》被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老侯爷在世时曾远赴天水,向赵氏本家借《世家录》誊抄,却被好一番奚落,回来后不免大病一场。旁人欲问详情,皆被他拖出去赏了板子,连老太太和侯爷也没闹明白其中缘故,再要细究却惹得他几次暴怒,终是不了了之。
想当年老侯爷是如何将赵家整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这些管事们仍然记忆犹新,再去看新夫人以及她手边的书卷,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敬畏非常。原来赵家乃逃奴之后,难怪老侯爷羞于启齿。再者,《世家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没有千年底蕴,莫说公侯宰相,连皇帝都未必得见。新夫人竟随随便便将它甩在桌边,这底气该多足?
赵纯熙脸颊已从紫红转为青白,硬是忍住了询问叶家根脚的欲望,强笑道,“那母亲您祖上是哪一脉的?”如果真有什么来头,之前怎会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然而世道缭乱,战火纷飞,吃不上饭的世家比比皆是,她略一思量便数出十好几个,这才把最后一句话咽下。那些世家子弟就算穷的讨饭,只要把祖宗牌位挨个儿细数一遍,也多得是人周济,甚至奉为上宾。他们的贫穷只是表面,尊贵却是骨血中注定的。
关素衣翻开其中一页,徐徐开口,“关姓源于姬姓,出自远古帝舜时期养龙高手董父,因其精于此道,帝特赐名豢龙氏。故,我的姓氏原该称为关龙,后简化为关。我祖父这一支乃夏之贤臣关龙逢的后裔,为躲避夏桀囚杀避至平陵,现居于燕京。我关家乃书香世家,代出贤臣。”
她将《世家录》收入锦盒,话锋陡然一转,“好叫你们知道,我关素衣的确出身寒微,却并非寒门,我不提出身并不是因为卑弱,而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平日里我不声不响,并不表示耳目栓塞、糊涂度日,亦或者任由你们欺辱拿捏。真要论起血脉,荣宠、权势,我关家一样不缺,更不是已经没落的侯府可比。皇上称帝一年半,你们侯爷何时上过朝……”
“母亲!”赵纯熙猜到关素衣又要拿爹爹与皇上的龃龉做文章,好叫侯府诸人看清现实,通晓好歹,不免尖声打断。自从得知嫁入赵府是爹爹巴巴求来的结果,她对侯府的厌弃就一刻也未停止过,甚至连伪装都懒怠。她能伸手便打爹爹、弟弟和自己的脸面,亦能张口就戳破侯府窘境,一点儿余地也不给旁人留,强势的手段与柔美的长相丝毫不符。
可恨她如此尖酸刻薄,爹爹和老夫人竟还纵着,反倒把赵纯熙这个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千金大小姐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昨晚才终于接受侯府败落的事实,今天关素衣就要让下仆全都明白东主的尴尬处境,这一招真狠啊!比当众扒皮还狠!
赵纯熙不能让她说下去,顺势跪在地上,哀求道,“母亲,昨晚是弟弟不孝,冒犯了您,我在言语上也有过失,这便向您赔罪。您既然已嫁进侯府,咱们就是一家人,原该风雨共济,同心同德,何必说那些外道的话,伤彼此的心呢?日后谁若是再说您半句不是,女儿第一个不饶他!”
关素衣定定看了她半晌才摆手道,“起来吧。”她其实并不觉得高官厚禄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觉得血脉中的尊贵可以代表一切。但经历过卑微入尘的上一世,她恍然明白一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