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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一个烛台一个烛台的点燃了蜡。

    最后点到床前,两边高高的烛台上,撑两支盘龙附凤的喜烛,她一面点燃,一面夜莺巧啭:“方丈说,等两只红烛燃尽,你就能好了。若你好了,岂不是我的功德?将来我魂归西天,见了佛祖,在他座前,我也能说‘弟子清心,自皈依佛门以来,潜心礼佛,一心向善,以单薄肉身凡胎,曾救一人于苦难’。”

    她将火折子搁在南面墙下的长案上,缓缓走回来,坐到床边儿:“今儿晚上没人伺候你,就只有我,你要是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哦,对不住!我又忘了你不能说话,或者你哼一声儿,我睡得浅,能听见。”

    言罢,她从床上下来,去外间一张案上拿她的包袱皮。纵然成亲队伍抬了那么多礼,却没一件是她的,那都是宋家走的过场,提前两日打点了礼单,算作她的嫁妆体面,迎亲时又将那些木箱照原样抬回来。

    将它打开,里头别无他物,只有几本经书和一个桑树做的木鱼,以及一串念珠,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已被她捻得油光水滑。

    明珠将木鱼与菩提珠取出,找了个软垫,铺在南面长案下,一身嫁衣还未换,便盘腿而坐,朝左边儿床上的宋知濯看过去:“我要念晚课了,想你如此,必定亦有诸多烦恼,正好也可以给你解难,你别闲吵才好。”

    宋知濯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端正回来,将柳腰挺直,一手执鱼捶,一手握念珠,开始敲击起来,伴着她嘴里细碎地念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屋外值夜的两个丫鬟听见这声儿,捂嘴直笑:“咱们这个新奶奶,还真是庙里出来的啊?”

    “可不是?听说是个孤女,七八岁上被她师父从人伢子手里买去做些杂活儿,自小就在扬州,后来那庵里失火,跟着她师父上京来投奔金源寺,眼见快吃不起饭了,差点被她师父卖到勾栏里去。谁知那金源寺的方丈师太正巧给咱们大少爷批挂,竟说她能给咱们少爷冲喜,这才蓄了头发娶进来的。”

    “哪有这样巧?我看八成是图咱们家的聘礼吧?”

    “这也说不准,那方丈吃了咱们家多少香火钱?横竖人也进来了,就让她去伺候那个瘫子,咱们不也省事儿了?”

    两人立在窗户下头,好一阵嘀咕嗤笑,偏宋知濯耳朵好,一字不落掉进他耳里,只是再也砸不进他心上了。自打十七岁瘫了以后,这种话他听得也多,每日白眼谩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的,真计较起来,早不用活了。

    他心如明镜,懒得再听那些污遭秽语,将眼睛闭上,想睡过去,偏偏下头那阵木鱼绞着那些佛经,一声声赶也赶不走,竟像是黑白无常甩着链子要来套他的命。

    2.相识 识于危时。

    宋知濯斜目而下,去看下头闭眼盘腿打坐捻着佛珠的明珠。

    她的头发显然还不够长,恐怕才将将没腰,只勉强在她顶上盘了两圈儿,挽成一个单薄的发髻,一上一下斜插了两根简单的玉簪,连雕花儿都没有,简单得像两根玉竹筷。

    身上的嫁衣,也不该是公爵人家娶亲的制式,宋知濯思忖,大概是自己在府里不得志,一并连她也跟着受累,又或者是因她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小缁衣,他们便随意糊弄。

    眼下,她嘴里细念经文,分明是吵吵杂杂,他却蓦然感觉置身于某个千年古刹,他的肉身漂浮在檀香莲台上,这个小女子守在边上,沉寂如水,正在替自己超度。

    她身上暗沉古朴的红,像朵缓缓绽放的玫瑰花儿,在这宁静的夜,随着烛火散发幽香。

    这种沉寂,使宋知濯恍惚了,他静静看着,直到她倏地睁开了眼。

    两人就这样突兀地四目相接,片刻无话。

    “你还没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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