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悔了
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他的脸红红的,手也红红的。
林江慕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拉着受伤的小孩去问老师。
老师说:“小孩不小心摔了一跤。”
办公室外面有四五个小男孩在偷看,等两人出来,又慌忙散开了。
“这孩子太小了,容易磕着碰着,等大点再送到幼儿园来吧。”老师在两人背后说。
回去后,林江慕给江夜挑出伤口中细碎的小石子,清洗一遍,涂上碘酒,裹上纱布。
“江夜,告诉我,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人欺负我。”
他还是不肯说,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隔天照常送江夜去幼儿园,这次她没有离开,在幼儿园的大门外等着。铃声一响,老师招呼孩子们坐好,江夜在窗边,教室里坐得最端正的一个。差不多半小时,铃声又响了,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出教室,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江夜。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举着一本书,是他最近在看的《叁国志》。
他像个异类,只有阳光眷顾他。
她教他,看书要挺直背脊,不能歪歪扭扭、没个正形,他便一直这样看书,像一棵小松树,好似永远也不会累。
没过多久,江夜的安静时光被打断了。林江慕看见四五个大男孩玩闹着跑进教室,走到江夜的位置,将他围住了。对着江夜说了一些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没过多久,最大的男孩似乎是被激怒了,恼羞成怒地将江夜的书挥到地上。江夜站起来去捡,却被其他男孩拦住。
林江慕已经冲进了教室,同时也听到了大男孩对江夜说的话:“婊子的儿子,怪不得这么会装。”
她把几个熊孩子推到一边,捡起书,牵起江夜的手。他的手很冷,她握紧了。教室门外站着一位女老师,林江慕经过她时,对她说:“你说的对,孩子太小,不适合呆在这里,太脏。”
年轻的女幼师一下子涨红了脸:“江夜妈妈,王聪他说错了吗?”
林江慕没有理她,拉着江夜出去。十月份的十点钟,道路两旁的树染上金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路上几乎没有车,河对岸的石板台阶上有个妇人在捶打衣服。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融入了这静谧的时光中。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到了集市。
林江慕买了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叫了一辆叁轮车,叁块钱。
坐在车上,林江慕把糖炒栗子给他,江夜乖乖抱好。
她问:“痛不痛?”
“不痛。”他抱着书和栗子说。
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江夜,以后你受了委屈,要跟我说。”
他转过脑袋,他的眼珠又被正午的阳光照成了琥珀色。
“什么是‘委屈’?”他问。
林江慕指了指他脑袋上的伤,拉起他的左手,指着手腕上一块新鲜的淤青。
“如果我没看到这些,又或者,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她说,“这就是委屈。”
他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我好像明白了,小慕。”
回到家里,林江慕让他换上睡衣,两个人躺在被窝里。
今天她对他特别好,一直剥栗子给他吃。江夜看着她细长的手指,耐心地剥出一颗又一颗金黄的果肉,喂给他时,眼尾向上挑起,好像有温暖的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舞。
江夜突然拿起床头柜上的卡片书,翻出一张橙黄色的卡片,上面印着两个字。
“小慕,我明白‘快乐’是什么了。”
他表达快乐的方式,是眼睛亮起灯,星星点点,如夏夜田野间的萤火。
“原来快乐是这样的。”他说,“小慕,我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