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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衬得他白日里险些腿软的样子煞是狼狈。

    他皮笑肉不笑道:“裴大人是勋贵之后,进士及第,必是个文雅人,那便用些不见血的法子。”说罢,便有旁人取了铜盆和一叠牛皮纸来。

    裴慎神色清淡,不疾不徐道:“明日一早,出行之时,我的亲卫必在人群中。届时,我便叫他们割下余大珰的首级,扔去喂狗。”

    余宗面色大变,厉骂道:“你要造反不成?”

    裴慎摇摇头,温声道:“待我杀了你,便自缚进京,向陛下请罪。”

    请罪个屁!陛下便是真杀了裴慎又如何,那会儿他命都没了。

    余宗被他威胁了一通,难免神色狰狞。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如今必要好吃好喝的送裴慎进京,否则这人稍有不如意,只管令亲卫杀了自己,再自行进京便是。

    直娘贼的!这哪里是押解进京,这是他余宗请了尊菩萨!

    余宗心中生怒,忍不住威胁回去:“擅杀传旨内臣可是大罪,形同谋逆,陛下必定会将你处死!”

    裴慎神态笃定,反问道:“难不成不杀你,我入京之后便能活命吗?”

    余宗微愣,试探他:“裴大人说笑了,入京自是要受三司会审,哪里就非死不可呢?”

    裴慎瞥他一眼,懒得搭理这官腔。

    见他不理自己,余宗便斥退身后几个小太监,摒弃了官腔,真心实意好奇道:“裴大人既知自己必死无疑,为何还要进京?”

    裴慎淡淡道:“我白日便说过了。”

    余宗一愣,想了想,裴慎白日曾说过,裴家世受皇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余宗唏嘘不已,心道俺们太监日日被人骂阉人,实则待主子最是忠诚不过,这裴大人倒与我相似。

    只是裴家父子俩被主子过河拆桥,用完就扔,俺们太监也一样,成日里做陛下的尿壶,专干些脏事儿。

    他心里陡然萧索,又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便叹息着摆摆手:“裴大人饿了吧,咱家遣人送些吃的来?”

    裴慎擅察人性,见他态度转变,略一思忖大约也能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便随意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便有个小厮来送饭,裴慎取了个雪白宣软的馒头,略一掰开,只见里头塞了张纸条。

    上头明晃晃写着一句:“今夜见夫人,夫人云: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裴慎猛地攥紧纸条,脸色煞白。

    方才他面对着贴加官之刑,尚能谈笑风生,如今不过一张纸条,倒叫他面如死灰。

    她对自己,竟连半分怜意都无。只消一想到自己拿生死一事去试,竟试出了这样的结果,便足以让裴慎寒心酸鼻,凄惶不已。

    即使不是第一次知道她不爱慕自己,可裴慎心底到底是存着一分期望的,他们也曾有过快活的时光,澄湖、庙会、端午……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或许、或许她待自己是有些爱意的,只是浅了些,淡了些,被恨意遮盖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裴慎等来了一张令他心如刀绞的纸条。

    他木木地在榻上枯坐半夜。过了许久,裴慎方才回过神来,将纸条在烛火中焚毁,又开了窗,将纸灰碾碎,随风而去。

    *

    第二日一大早,沈澜便准备了些许祭品,带着潮生去扫墓。

    绵绵梅雨,青山哀草,孤坟一座。潮生拈着香,认真躬身拜了拜。

    沈澜撑着一柄竹青油纸伞,立在墓前,望着他稚嫩的神情,只沉默以对。

    待两人坐上骡车,悠悠回家时已是晚膳时分。厨下进了碧粳米饭,蒸鲥鱼,桃花酢,两盅鲜炖蛋。

    潮生高高兴兴地舀了勺细嫩的鸡蛋,余光瞥见沈澜神情恍惚,拿着木箸却不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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