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节
在衙房里梳理双安州的案卷,一页页过得极仔细,以免给后头人留下疏漏。
鸦鹊倦栖墙头枝,清风摇月烛影深。
裴少淮的心一沉下来,常常忘了时辰,等到他翻完最后一页,将案卷放回书架,才发现窗外繁星点点,州衙里有人值守,却是静悄悄的。
他端端衣袍往外走,关上门后,转身一看,发现李同知竟站在庭院里候着,石台上放着两个食盒,似乎等了有些时候了。
“下官听包班头说,大人今日忙于公务,想来还没顾得上用膳,特带了些家常菜来,与大人浅酌几杯。”
李同知已经识得裴少淮的几分性情,没有在酒楼里设席,免得铺张。
“李大人这么一说,是有些饿了。”裴少淮笑道,走到石台前与李同知坐下。
李同知三十二岁中的进士,为官十载,如今年过四十,身姿长相颇为粗犷,初一看倒像个武官。他入官比裴少淮早,年纪又大一些,在裴少淮面前,却无半分自以为是,而是恭恭敬敬,一副讨教的姿态。
几盏入肚,话入正题。
“大人应当知道,下官原先任职长治县,在那等险要的地方,心里多想着如何求稳,而少有想过如何变富,而今到了临海之滨,才是开了眼界。”李同知说道,“今日特来向大人请教请教。”
“李同人谦虚了,能治长治,非能官不可。”裴少淮谦言道,“不敢说是请教,只当是一同探讨探讨。”
墙上灯笼的红光,照出李同知脸上的钦佩,道:“大人治理双安州,条条章法皆已详细,此地要富比扬州,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从大人手里接过此担,既叫我觉轻松,又觉得重任在肩,不知大人能否点拨一二,为下官引引路。”
以李同知的本事,不可能对治理双安州毫无自己的见解,所以他要的“点拨”,更多是想从裴少淮口中得知朝廷、皇上对双安州是什么态度、什么期待。
“鼓励海商们运粮归来,事关重大,想来不必我再赘言。”裴少淮先提了粮食。
李同知点点头,应道:“大庆连年长冬之事,下官已略闻一二。”
他面露辛酸之色,道:“在我南下赴任以前,秦、晋两地单单去岁一年,就减收了三成不止,临近北疆之地,麦田还在拔节便遇到了寒降,更是颗粒无收,不少地方的仓廪已经见底了。”北边减收,粮食压力便落到了南边,李同知道,“大人说得没错,粮食事关重大,必须鼓励海商继续购入粮食,重兵守好粮食漕运。”
“至于李大人所说的‘富比扬州’……”裴少淮顿了顿,说道,“扬州之富,乃因其地处南北河运之关节,大庆商贾往来必经此处。而双安州之富,通的是内外,不在于‘贩’而在于‘市’,有市有价,则天下百姓可自谋一条生计,万万人之力远胜于数人之智。”
冰雪无情,丘山覆阻,但只需有了几缕春光,野草便能莽莽而生。
裴少淮打比方道:“双安州之富,就好比集全家之资供一人读书,待其功成名就时,领着同族子弟同富共荣。”
李同知听后,捏着酒杯不动,陷入了沉思,连杯子倾斜洒了出来也不觉。
“下官明白了。”李同知回过神,赶紧给自己重新斟满,饮尽后言道,“下官必定继续开辟官道、水道,令更多的货物经由双安港运送出去。”
让这个“市”愈来愈大。
壶口泻酒如水帘,推杯就盏邀星饮。
略有一两分酒意后,裴少淮便起身作辞了,道:“家中还要小儿要照料,改日再同李大人痛快饮一回。”
李同知作揖,笑道:“在外为清官,归家为慈父,实在叫人钦仰。”
登上归去的马车,裴少淮撩开车帘吹着些夜风,今夜的几盏酒,让他愈发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