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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把我们分开,我那时发了烧,朦朦胧胧,宛如踩棉花般下了楼,人声,风声,雪声,我想我该去找顾珩,问问他我是不是在做梦。
可是到处都没有他的身影。
载着小垠的汽车远去,我立在夜中目送,从此后,我的一生都在目送别人的离别。
很久后才知道,为了摆平信息泄露带来的后果,秦家不得不把隐藏几年的小垠交还给他的父亲,许多人从中获利,我绝不是其中一个。
几天后,我终于见到顾珩,我从高烧的昏睡中苏醒,他托着我的脖子给我喂水,他形容枯槁,胡子拉碴,似乎遭受了巨大打击。
我喝完一口水,嗓音嘶哑:“你去哪里了,爹地没为难你吧。”
他摇摇头,凝视着我反问道:“为什么不供出我?”
“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会供出你。”
你可是我的好阿珩。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是你的错,”我岔开话题,“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
我见他神色有异,在我的不断追问下,他说出了实情,“林阿姨去世了。”
春天还没来,我们又将送走一位故人,我抱住他:“你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他反手紧抱住我。
林阿姨的葬礼在难得的晴天,但天气仍然很冷,我被禁足不能外出,因此在家里朝着坟茔的方向叩拜。
林如意被顾珩抱回房间,一切情有可原,我这样对自己说。
我的腿好像落下病根,一直疼痛难受,却没人能抱我走一程,我独自奋力行走世间,已然有些累了。
小垠临走前的塞进我手中的最后一件礼物是木雕,尚未完成,隐约可见我撅着嘴,叉着腰,我点了点它的头,笑着心想原来我在他心中是这般母夜叉形象。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我仔细听着上楼的脚步声,算好顾珩推门的时机,我拉开门,与他四目相对。
他也累极了。
我们躺进被窝,互相取暖,这是我们呆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我想我们得开心些,尽管没人愿意开心。
这世上也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壁炉火声噼啪,快乐四人组如今只剩沉寂三人,顾珩在给窗户贴窗花,林如意抱膝在发呆,我看到她这幅样子,似乎见到从前的我,我安慰她:“别难过啦,林阿姨变成星星和我的妈妈还有顾珩的妈妈一起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闻言,她看了看我,我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顾珩。”
她向顾珩投去哀切的目光,他点了点头:“她没有骗你。”
他们拥在一起哭,他安抚着林如意,我撇开头。
回头看,我究竟故意忽视了多少细节,甘愿扎进旁人的陷阱。
自从发生这件事,我被禁足,虽然秦先生待我与从前并无差别,但总归我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面前吠,后母的仆人竟不准我进母亲的小楼,说这是不祥之地。
我气得推搡他,他居然反过来推我,我愣住,顾珩冲上前来挡在我身前,他如今是父亲面前的大红人,仆人反倒更怕他些。
今年过年我们只能在我的房间度过,林如意没跟我们一块儿,她仍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
我与顾珩在房间接吻,我捧住他的脸,从他的唇舌中汲取结实的爱意。
我就像是那好色昏君,得到美人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他拒绝了我的求欢,我该强迫他的,但是谁叫我爱他,我不舍得,最后我们抱在一起度过了这个寂寥的新年。
新年后,整日忙于新婚的秦先生终于有空召见我,我们重返庄园,那个我首度见到小垠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