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毕颉的心情便好些了。
这一年间,若无耿渊之乐陪伴他入梦,想必先王垂死时的恐怖形貌、兄长被烧死在华庆殿内一身焦黑人皮,绽出鲜血的景象、生母如被宰之鸡般,脖颈喷出漫天鲜血的惨状,都将化作梦魇,令他不得安睡。
“今天弹的什么?”毕颉回到寝殿,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兴致这么高。”
但旋即他便发现了另一名在纱帘后与耿渊对坐的高大武将,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暗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就是来了,总不好装看不见,他只得客客气气,称了声“上将军”。
那武将正是上将军重闻,梁国真正的掌权之人,沉声道:“我听说,今天你小舅来了,吾王想见他不?”
年轻的梁王带着些许不安,四国会盟,郑国所派使者,正是郑上将军子闾,也即他的亲舅舅。
毕颉再三思索:“您介意……我在会盟前见舅舅一面么?不如您坐在屏风后听着?”
“唔。”重闻答道。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毕颉思来想去,说:“要么,今夜还是不见了。明日再会不迟,想叙旧,总有时机。”
这次重闻答道:“吾王长大了。”
毕颉不多言,坐到案后,翻阅这几日里左相呈上的奏折,时而朝重闻投去一瞥。此刻琴师耿渊正在专心地擦拭那把剑,而重闻的双眼,则望向寝宫外的夕阳。
重闻老了,毕颉还记得初见他那年,这位声名大噪的名将统率千骑出长城,将劫掠梁、代、雍三国的风戎杀得闻风丧胆。
从塞外得胜归来的秋天里,他尚未及而立之年,毕颉当年也只有十二岁,
少年人总是仰慕大英雄,那天他踮着脚朝重闻望,重闻亦在不经意间一眼瞥见了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以示亲昵。
那年的重闻武威显赫,英气非凡,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巨剑,只要有他在一天,这世上就无人敢朝梁国开战。
其后数年里,重闻几次出征,四年间,三场大战役后,与梁国敌对的北方雍国,被打得元气大伤,萎靡不振,再无问鼎中原的实力。重闻亦从此奠定了天下军神的威名,但人总会老的,号称“战神”也是一样。
重闻渐渐地老了,如今屈指一算,已届不惑。往日的锋芒尽数收敛,鬓间也多了几缕白霜,他比养尊处优的文官们看上去更经风霜。
但大梁国朝野,都丝毫不怀疑,他还领得动兵、打得动仗。
这样一位绝世名将,理应效忠王室嫡系,最后却站到了自己这一边,不惜发动政变,扶持他上位为王……毕颉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平心而论,胸怀霸业的兄长,太子毕商,理应更与重闻投缘才对。
重闻只要开口,随时能影响先王的意向。更何况,太子商心心念念,只想一统中原、称霸天下,他与重闻,不是最好的搭档么?
直到葬身火海之夜,兄长仍朝着重闻不住哀嚎求饶,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毕颉知道,重闻不喜欢他那位在郑国当上将军的舅舅——子闾。
虽然这次四国会盟其中,少不了子闾奔走出力,但母舅家与梁国王室联系至为紧密的纽带,已在一年前的血案中,被重闻与耿渊无情地一剑斩断。
舅舅想必不会相信使节所报的母亲被兄长杀死的那套鬼话,定猜到这是一场谋杀。
只是现在大伙儿都有一致的目标,必须会盟联军,对付雍国,私人恩怨暂且搁置。
一旦联军成功,发兵灭掉北方的雍国,接下来与梁接壤的郑,便将成为重闻的下一个敌人,届时这两位国之重将,少不了兵戎相见的机会。
“北雍乃化外蛮夷之地,有如灵州成群结队的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