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那夜的她还全然沉浸在恋爱心情终于得到回应
声息地掉下来,后半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抱歉。”他眼底似有千言万语,说出口却只这简短一句。随后,他取出湿巾,擦去唇边的口红印,一边递给她另一片。她不接,他便打算亲自上手。
她转身避过,掀了他的手,厉声斥道:“走开。”
原来他随身携带湿巾是这样的用途,她竟今日才明白。
可是又能如何呢?从他吻上来的时候,她就知自己逃不掉。若真的失去他,她又会凄凄惨惨地碎成一地。
“抱歉。”他在身后又道一遍,很快追上来,从后抱住她。
“钟杳,我爱你。”
他哭了,在她耳边喘息着,咽下更多的话。
“不该多情时多情,该重情时反而退却。你就是这样,才会沾染无数烂桃花,最后反落得个独自寂寞。”她没法像他那样足够成熟,压住想说的话,只说该说的。但此话一出口,她就已然懊悔不已,不敢回头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拉住她的袖角,问,“你想去哪?已经没法回头了。”
“住嘴。”她回头瞪他。无趣的大人总是意识不到,魔法在说破以后就无从成立。
“你还指望今夜又是个平安夜吗?”他的话还委婉,胸有成竹的眼神早已出卖言外之意,死的人是她。
残余的泪痕还挂在眼边,心也隐隐作痛,她却不禁为彼此的滑稽模样破涕为笑,道:“你太自信,只会让我更想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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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给彼此更多思考现状的空间,她们决定在外面吃饭。简短的晚饭过后,她意犹未尽地挽着他,重新回到公园散步,闲听正在演出的越剧。是《西厢记·琴心》的名段,正唱到,“感怀一曲断肠夜,知音千古此心同。”
钤知道没能听清最后一句——尽在不言中。
到头来,谁也没有如愿变得清醒,反而越陷越深。
这是她们第一次并肩漫步在夜里的这座城市,不怀别的目的,只是纯然欣赏。被爱的幸福令她飘飘然的,又像是喝醉酒,肆无忌惮地对他说胡话,“我试着读梅村,但他的诗用太多史事,好难。许多就算去查也查不到。”
“是吗?我当年读着倒还好。”
“谁像你,上班摸鱼读十七史。”她不服气道。
他略垂着头笑而不语。
她继续道:“我喜欢江文通。傍晚过来的时候,总想到‘孤臣垂涕,孽子坠心’那一句。他的才华好高,通篇望去全是才气。正因如此,真正读过他以后,反而觉得‘江郎才尽’是很恶毒的比喻,像是将凤凰引以为傲的羽毛根根拔去,非要他与庸常的野鸡无二才好。”
“原来……你这样想。”他听她讲话时意外认真,哪怕是这般不着调的漫想。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高中时在学校,也几乎没有朋友。当时因为跳级了,高一的时候还没长个,一直坐在教室前排。”
“因为你个子小被欺负了。”
他娓娓解释:“那倒没有,我记得我的同学们都还心思纯朴。只是相差一岁,偏偏成长的节奏慢了一拍,总是有微妙的距离。我也只知闷头读书,错过班级里发生的许多事。当时讲自由、讲人道,流行的是西学,厚洋薄中的风头很盛。好像谁都能谈两句萨特、韦伯、弗洛伊德,他们也靠关于西学的话题确认彼此的同类。”
“你不是也学了很多西哲?”她问。
“是大学时候遇到一个人才学的,我的法语也几乎是她教的。在那以前,我只对传统的旧学有好感,一直跟着一位退休还乡的老先生学习经史。你还有印象吗?大约在你六岁的时候,我带你去了他的葬礼。”
她点头承认,却嗅到另一丝不寻常:“大学那个人,又是谁?没听你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