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除夕1
冬令营结束后的几天,就是除夕了,尽管在现代化程度极高的大城市里,年味越来越淡,小区里的老人们还是将过年看做一等一的大事。往年张罗的最积极的冯阿婆,今年突然有些性质缺缺,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孙子身上。陈珂冬令营回来的第一天,整个人还是非常低落,第二天好了些,依然不爱说话。吃过早饭,冯阿婆和老伴聊天“这孩子,现在总算肯吃点东西,也按时睡觉了,话怎么还是那么少,以前一天还能说上十几句话,现在连叁句都说不上了。”他们知道陈珂有心事,却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心思极重,从十几岁开始,就担负起了半个成年人的责任。冯阿婆只能不住地劝陈珂,让他不要学得太累,出去和大家玩,他嘴上应一声,照样整日得闷在家里,除了干活,看书,就是站在窗前发呆,陈阿公正沉浸在报纸上的字谜游戏里,并未做声,见自己的话得不到回应,她又转而抱怨老伴起来“老陈,你天天抱着你那个宝贝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还能看出什么花来?你有空多劝一劝阿珂,这孩子什么都不说。”
陈阿公为人也很惜字如金,外婆常说陈珂的不爱说话,就是隔代遗传,老陈要负全部责任,否则以她女儿那么活泼的性格,怎么会生出个这么沉默寡言的儿子。陈阿公哗啦翻一下报纸,眼皮都没抬“他们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书上说了,这叫青春期。”偶然对上了老伴的眼神,他赶又紧补充“阿珂你还不放心吗?他这么懂事,过段时间,他自己就好了。“
这话他倒是没说错,又过了几天,陈珂突然又恢复了正常,每天照常干活,吃饭,学习,睡觉,一刻也不闲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冯阿婆松了一口气,把这归功于自己的安神汤,很是欣慰了一番。
陈珂的自我控制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填满,只要一想到裴清,他就会逼着自己做各种事情,最近的事情也是确实不少,春节的准备工作,大部分都是他做的,买春联,买灯笼,炒糖瓜,蒸香肠,蒸馒头,腌泡菜,还要赶在除夕前,将屋子彻彻底底清扫一遍,外公说这叫“除旧迎新”,他老人家动动嘴皮子,陈珂就要捋胳膊挽袖子地干活,又是拖地又是洗窗帘,又是擦玻璃又是擦柜子,忙得脚不沾地。有一天,外公突然兴起,要露一手炒花生,外婆名义上是让陈珂去帮忙,实际上是去监工,她的原话是“看着你外公。别把厨房点着了。”外公也的确不负众望,油花四溅之中,锅里的火苗忽一下蹿起一米多高,险些将外公的眉毛燎个精光,这样惊心动魄的下午,想分出点精力都难。
实在无事可做时,每当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张脸,他就飞快地转动脑子背东西,从《离骚》背到《滕王阁序》,从核心价值观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书都快被他背烂了。至于晚上睡不着,就更简单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去楼下跑步,绕着小区旁边的小广场,一圈又一圈,直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尽,倒在床上后,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也没力气去胡思乱想了。
这样填鸭式的注意力转移法未必科学,却实在有效,人的精力一共就那么多,别的东西挤进来,自然就要有东西被挤出去。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狰狞地裂开在心口,不过好在,也已经疼到麻木,只要不刻意触碰,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它不在。生活恢复了正常,轨迹又回到从前,崔浩偶尔会和他聊聊天,大部分时候都对着他大吐苦水,抱怨家里如何不自由,偶尔他会试探性地提起裴清,陈珂就会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久而久之,他也就识趣,和他的话题里不再有出现两个字。韩珍珍也期期艾艾地和他聊了几次,见他回复的客气又冷淡也就悻悻地收了话茬。他也收到了许多陌生号码的短信或电话,来自冬令营时费力要到他号码的女孩子们,有的含蓄矜持,有的热烈大胆,他耐着性子一一回复了“你好谢谢不合适”这样的废话。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