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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朝生就是冬奴那样肯定的感受,显得那样的陌生。
他与冬奴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性子,即便是论容貌,朝生也不如明睐长的更像,更不用提声音与个头,亦或者那种高贵的气态。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与他的冬奴相象的,只有脸上的那一张面具而已,他被一张金色的面具迷惑了心神,竟然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举动。
他这样错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年冬奴离开他,不就是因为他这样急切的性子让他害怕了,逼得太紧,反而到头来落的个一场空。
朝生呆呆地瞧着他走出去,班主赶紧拉住他,说:“赶紧上妆,外头的宾客都等着呢,可不能砸了咱们富春戏班子的招牌。”
朝生问:“刚才在台上要抓我的那个人呢?”
“你不用管了,不过是个戏痴罢了,见了美妙的人就想染指,已经劝下去了。”
朝生呆呆地坐下来,对着铜镜开始上妆。胭脂抹上去,花黄贴上去,一欲滴,柳眉横长,滟滟烛光下头,那一副丑陋的面貌陆然换了新颜,光彩照人,美艳不可方物。他对着镜子想,他要是生的这个样子就好了,他们的都督是大英雄,英雄就应该配这样的美人。
他垂下眉眼,抿了抿嘴唇,影子照在铜镜里头,花朵一样,教人分不清雌雄。心想,他要是这戏里头的美人该有多好。
外头班主挑开了审子,说:“该上场了。”
锣鼓响起来,朝生将戏衣从架子上取了下来,班主过来帮他系好了衣襟,站在他身后呆呆地看着,微笑着说:“绝代风华。”
铜镜里头的朝生露出了一丝羞怯和苦涩的笑容,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这样好看的容貌,谁能想到他是一个男孩子,谁能看出他浓妆背后的伤疤。
石坚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座上,赵管家紧张地问:“主子去哪里了?”
石坚忽然生出了一种失落的颓败来,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哪怕一次这样的煎熬,一次次惊喜,一次次失望。他躺在椅子上,默默地没有说话,心里的怅然繁琐,好像一夜春梦醒来。戏台子的大幕缓缓拉开,朝生“咿呀”一声,从戏台子后头掩着袖子走了上来,娇小玲珑,风流袅娜。
周围叫好之声不绝于耳,石坚却不敢抬头看,只好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他在戏文上懂得不多,也不知道唱的究竟是那一出。只是唱到后头的时候,听见朝生用尖尖细细的嗓子唱道:
“我所思兮,远在天涯,
欲往相从兮,似隔万重烟霞。
我所盼兮,游仙归家,
欲往相依兮,唉,
碎了梦中图画。”
那唱词很像冬奴常吟的那首《山之高》。这样相近的感觉,这样相似的语句。石坚呆呆的,眼眶就湿了。他想起冬奴为他表演皮影戏的那一夜,他穿着一身雪色的衣裳,跪在围屏后头,微微垂着眼,在那里轻轻地唱说:“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还放下子里的皮影,扒着围屏露出头来,乌黑的眼珠子微微地转动,像盛着满满的烛光一样瞧着他,低声说:“我给你唱的,你可都要记得。”
他睁开眼睛,怔怔瞧着朝生在台上咿呀吟唱,突然触动了心里头最柔软的那一根线,脑海里浮现的,是他们也曾双双掩藏在围屏后头,影子映在围屏上,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亲吻缠绵,像永世相好的情人。
朝生依旧在台上幽幽地唱,声调凄美,身姿委婉,头上的珠翠在灯笼下头闪着光,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当真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小美人儿。
他不是他的冬奴。
他忽然觉得有些伤心,嗓子里涩涩的,心里有些疼。
他不是冬奴,冬奴性子傲,只肯唱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