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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年生平第一次杀了人,当剑锋破开血脉,温热液体流淌而出,他看着对方轰然倒下,失去生息。

    他后来再没走出那场大雨,他的人生时常回响着那时的倾盆雨声。

    这个声音在提醒,他是如何用敬爱的人的血肉,成就自己的愿望。他其实不必动手,第五月亦并非全无转机,然而那一剑还是贯穿了胸膛。

    剑客很难忘记教会自己用剑的人,也很难忘记自己用剑杀死的第一个人。当这两个人是同一位,那便是种世间极少见到的荒谬悲恸。

    并且这种荒谬注定无人可诉说。

    少年自此彻底学会沉默,他想他做了这种事,本也不配抱怨什么。

    女帝知晓了这些,果然放过了他,她对他父母的忠诚很有信心,更何况,她真的需要他在京中,这已经是目前唯一能有的和青云会的关联。

    她定时送来药物,是这些年来皇太女赖以生存的东西,治标不治本,甚至有时连痛楚都无法缓解。

    江琮便又习惯于忍痛,即使四肢百骸有着被寸寸割裂般的痛楚,双耳充斥巨大嗡鸣,甚至视野都是一片白茫——

    他仍能露出温和微笑,轻声说:“无妨,只是有些晕,母亲放心。”

    有时候,连伪装都是艰难,因为女帝依然在用他当做试验,那些解药或寒或烈,有的让他昏迷,有的让他咳出鲜血,有的和毒药几乎没差别。

    这种时候,他就呆在熹园的房间中,不见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事,只等天光明了又暗,痛楚麻木或消散,头脑重归清醒。

    这种日子,前两年很难,但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琮从此喜欢喝茶,只因这些醇苦浓涩能冲淡口中血腥,足够让他再次微笑着说无妨,瞧不出伤痛的痕迹。

    泾川侯夫妇对此毫不知情,当然,若是知情,他的牺牲便真的再无意义。

    茶的苦和血的腥,很长一段时间,是他生命中仅能感受的滋味。

    他在这样的滋味中逐渐麻木,无所谓喜悦与否,更不在意多余的情绪。京城分舵在他手中比之前严密了数倍,人人知晓,随便在西京街上喝一口茶,都会被舵主知道。

    皇太女一日日孱弱下去,女帝一方面不愿放弃,一方面转而锤炼二女儿。朝中风云变幻,傅蔻的势力不少转投于傅蕊,傅蕊亦开始铺就自己的局。

    当年平定战事的武器的图纸下落不明,若谁能得到,必定有再转乾坤之力。而青云会会主已经很久没有现身,江琮猜想,这么多年,会主他自己定也有毒未解。

    平和已有七年,暗云涌动,天将雨。

    江琮在年底多服了一次药,为了增添真实,成功昏迷了三月之久,把这本就剑拔弩张局势搅得更乱了一些。

    女帝那边,怀疑青云会会主已有解药,才敢明目张胆;而青云会会主,自那以后干脆再不召见他,避之而不及。

    江琮如一条暗色中的蛇,窥伺观察着,不断寻找契机,等待下一处转折出现。

    然后,转折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一开始,他在帐中观察了八日,只当是个平凡的可怜少女,若她想留下,他没什么异议,反正母亲也很欢喜。

    杏花簪,不是多要紧的事物,送便送了。一声声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唤了便唤了。

    他对这些从未有过奢望,所以无论是谁都可以。

    后来,温软和善的面具摘下,他跪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站着,把血涂抹在他眉间。

    “你已经算不错,见过我这招的人都死了,你还能跪在这里听我说话。”

    “所以,你还算不错。”

    轻蔑而自信,同那个瑟缩的女孩判若两人,二者之间的差异,大到他花了整个晚上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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