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不想再恨他了
手术到底意味着什么,声音沙哑:“一个人的肺才多大?切了那么多,以后……以后该怎么办?”
那个声如洪钟、人高马大的男人,那个爱吹牛逼、总是忽略她、却也在打赢麻将的时候偷偷塞给她零花钱、一心期待她光宗耀祖的爸爸,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走向虚弱。
她忽然不想再恨他了。
恨是因为心中抱有过多的期待,渴望对方能够给予自己足够的爱。
可她正在渐渐长大,明白每个人都有缺点和局限性;明白天底下没有满分的父母;明白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力量。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沉焰。
好的感情,真的会带来很多正面回馈,让她变得自信、勇敢、坚强,不再沉溺于痛苦的过往,不再用父母的错误惩罚自己,折磨他人。
她还有守护神一样的阿言。
从这一刻起,她决定放过自己。
又等了半个小时,男人从麻醉状态中苏醒。
他从没睡过这么沉的觉,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家人和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爸爸,感觉还好吗?”过了这么多天,姜鲤终于愿意开口喊一声“爸爸”。
男人用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自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眼角挤出一点儿泪花。
在护士的指引下,一行人推着病人前往监护室。
抬男人上病床的时候,大姐夫绕到头边,对沉焰道:“小沉,搭把手。”
姜鲤头皮一麻,开口阻拦:“姐夫,我来吧……”
话音未落,沉焰便走到男人脚边,隔着被子抬起两条腿,和大姐夫一起使劲,将人搬了过去。
两分钟后,姜鲤将洗手液递给沉焰,看着他在水龙头下冲洗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依然有些回不过神:“焰哥,你不用这么勉强自己的。”
来医院看望家人、耐着性子回答姐姐们的问题、抬爸爸上病床……她太过了解他的洁癖,知道做这些事对他来说有多为难。
“不勉强。”沉焰搓出一手泡沫,见左右无人,忽然弯下腰,在姜鲤脸上亲了一口。
他的睫毛很长,这会儿随着眼皮往下垂,神情看起来很乖巧:“我知道你现在很辛苦,想帮你多分担一点儿。”
他不想让她觉得——交男朋友不仅没用,还会带来麻烦。
只要能够加分,他什么都愿意做。
沉焰临走的时候,又往医疗卡里存了笔钱。
第二天早上,姜鲤的爸爸状态稳定,转到普通病房。
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钱:“钱还够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听说用的是沉焰的钱,他立刻急了眼:“咱们不要他们家的钱!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
“我打了借条。”姜鲤在家里的地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几句话就安抚住急躁的男人,“先应个急,等我们家缓过劲儿,再慢慢还给他。”
眼看输液瓶里的药快要滴完,她出去叫护士,再回来时,听到爸妈的对话。
“我昨天看了一眼,个子还挺高,长得也不错……就是他妈架子太大……”男人的嗓音嘶哑,想咳咳不出来,说话断断续续。
“小鲤有主意,不用你操心。”女人嗔怪了句,过了会儿,自己也忍不住夸沉焰,“挺懂事一孩子,有礼貌,没脾气,知冷知热,什么都让着小鲤……”
这就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姜鲤的脸有些发热,没好意思进去。
阿言伏在她脚下的阴影里,像一抹见不得光的游魂。
他知道形势严峻,不能再拖下去。
必须尽快离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