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残存
1.天与地的震颤
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曾是个东正教教堂,用的是大理石材质,表面覆盖的是马赛克的镶饰。我们很难看出,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它巨大的穹隆结构。它的直径长达100英尺,比起古罗马万神殿的圆顶只是稍微小了一点,不过它却要高得多了。它的设计颇有创意,底部的拱形窗户柱廊分担了大穹隆的重量,让它看起来似在漂浮。径直向上凝望,头顶上方185英尺处的镀金圆顶实在难以让人不担惊受怕,旁观者一方面对这个奇迹将信将疑,另一方面又有那么点儿头晕目眩。
在一千年的时间中,加强的内墙、额外的半穹隆结构、飞拱、穹隅和巨大的装饰墩进一步分担了穹隆的重量,土耳其土木工程师麦特·索安森认为,就算是大地震也难以撼动圣索菲亚大教堂。这个教堂竣工于公元537年,二十年之后,教堂的第一个穹隆就是在一次地震中摧毁的。这场灾祸使人们开始了加固的工程;尽管如此,地震还是把教堂(1453年成为了清真寺)严重损坏了两次,直到土耳其帝国最伟大的建筑师米玛·思南于十六世纪将其修复。土耳其帝国时期在教堂外部加上的精美尖塔总有一天会坍塌下来,但即使在没有人类的世界中,即使没有泥瓦匠再来定期重嵌圣索菲亚的灰泥,索安森还是认为它和伊斯坦布尔其它古老而伟大的石工大厦必能完好地进入未来的地质时期。
有点儿遗憾的是,对于这个自己出生的城市,他却不再多说什么。这并非因为这个城市一成不变。在历史上,伊斯坦布尔原先被称为君士坦丁堡,更早的时候名叫拜占庭城,这个城市的政权几经换手,难以想象还有什么能给它带来巨大的变化,摧毁就更不可能了。但是麦特·索安森深信,不管人类在不在,前者业已发生,而后者也已步步逼近。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唯一的区别将是:再也没有谁来捡起伊斯坦布尔的碎片了。
索安森博士是印第安纳州普渡大学结构工程系的教授,他于1952年首次离开土耳其到美国接受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此时的伊斯坦布尔只有100万人口。半个世纪之后,这个数字变为了1500万。他认为,从土耳其帝国到土耳其共和国这个过程中,这一点比起之前宗教信仰的变化——从信奉特尔斐神谕到罗马文明,再到拜占庭的东正教,再到十字军带来的天主教,最后到穆斯林——是个大得多的转变。
索安森博士以一名工程师的眼光看待这一切变化。尽管先前的强大文明给自己立起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和附近的蓝色清真寺这样雄伟的纪念碑,但人口的增长在建筑上的表现便是一百多万幢多层的楼房同时挤入伊斯坦布尔狭窄的街道中——他说这是注定要让人折寿的房屋。2005年,索安森和他组建的国际建筑学与地震学专家小组警告土耳其政府,三十年的时间内,城市东部的北安纳托利亚断层将会悄悄发生运动。地震若发生,至少五万幢公寓会坍塌下来。
他依然在等待回应,尽管他觉得人们可能不相信专家认为终要发生的事情。1985年九月,美国政府匆匆忙忙把索安森调回墨西哥城,分析它的大使馆为何能经受得住使将近一千幢大楼轰然倒塌的8.1级地震。这个结构经过强化的大使馆大楼在地震中完好无损,他就在地震前一年检测过它。然而改革大道和其附近的街道上,许多高耸的办公楼、公寓和酒店都已经倒塌了。
这种地震在拉丁美洲的历史上实为罕见。“不过这场地震基本只影响到市区。但是墨西哥城所发生的一切根本无法与伊斯坦布尔将要发生的灾祸相提并论。”
这两场灾难,一个在过去,一个在未来,却不无相通之处:几乎所有倒塌的大厦都是建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土耳其未参加这场战争,但是它的经济和其它国家一样遭受了打击。随着战后欧洲的经济腾飞,工业振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