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没有我们的城市
优美而婆娑的松叶树才得名为铁杉森林。但是,几乎所有的铁杉现在都已经死亡,罪魁祸首是一种日本的昆虫,它们的体型比这个句子结束时的句号还要小,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来到纽约的。最老最大的橡树可以追溯到当这片森林还属于英国人的时候,可它们也濒临死亡。它们受到酸雨和铅等重金属的侵蚀,因为汽车尾气和工厂排出的烟雾已经被土壤吸收。它们不可能再回来了,因为大多数长有天蓬的树木都早已失去了繁殖能力。所有在这儿生活的树木现在都寄居着病原体:某些菌类、昆虫,或是一旦抓住机会便能夺取树木生命的病毒——这些树木在化学物质的冲击下已经变得十分脆弱。此外,随着纽约植物园的森林变成了被灰色城市所包围的绿色孤岛,它也成为布朗克斯区松鼠的避难所。这里没有大自然的掠食者,狩猎也被禁止,于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们狼吞虎咽还没有发育的橡树果或山胡桃。它们就是如此。
如今这片古老森林的林下叶层已经有了八十年的“代沟”。这里没有新生的橡树、枫树、岑树桦树、无花果树和鹅掌揪,在这里生长的主要是外来的观赏植物,它们是接着风势从布朗克斯区的其它地方来到这里。土壤取样研究显示,2000万颗臭椿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纽约植物园经济植物学协会主管查克·皮特斯说,外来物种——比如说臭椿和软木都来自中国——它们现在占据了这片森林的四分之一。
“有些人想让森林恢复到200年前的模样,”他说:“如果那样的话,我得告诉他们,那就等于把布朗克斯区拉回到200年以前。”
自从人类能够在世界范围内自由流动,他们便随身携带生物,并带回些其他物种。来自美洲的植物不但改变了欧洲的生态系统,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身份:想想还没有土豆的爱尔兰,再想想还没有番茄的意大利吧。反过来,来自旧世界的入侵者不仅降祸在被征服的新世界的妇女身上,还带来了其它物种的种子,首当其冲的是小麦、大麦和黑麦。用美国地理学者阿尔弗莱德·克罗斯比自己杜撰的一个词来说,这种“生态帝国主义”帮助欧洲的殖民者将他们的形象永远地烙在了殖民地上。
有些实验结果滑稽可笑的,比如说种植着风信子和水仙花的英国花园就从未在其殖民地印度扎根。在纽约,欧洲的星椋鸟——现在是一种到处可见的有害鸟类——被引进过来,因为有人认为,如果中央公园能够成为莎士比亚著作中提到过的所有鸟类的家园,那么纽约会显得更有修养。随后,又有人觉得中央公园应该成为莎翁戏剧中提到过的所有植物的花园,于是又种下了具有抒情意境的报春花、苦艾、印第安水芹、野蔷薇和野樱草——万花俱备,只欠国王麦克白的勃南森林了。
曼纳哈塔项目虚拟的过去到底能与未来的曼哈顿森林有几分相似呢?这取决于如何移动北美洲的土壤,这些土壤得在移动它们的人类消失后依然长期存在。纽约植物园的植物标本中,其中有一种是美国第一批标本,看起来酷似可爱的熏衣草花梗。这其实是千屈菜的紫色种子,本来长在英国到芬兰之间的北海湾地区,商船为了横渡大西洋,于是把欧洲沿海潮湿的沙子作为压舱物,千屈菜种很有可能就混在沙子里来到了这里。与殖民地之间贸易与日俱增,商船在装货之前会把压舱沙囊丢弃,于是越来越多的紫色千屈菜被倾倒在美国的海岸上。一旦来到这里,它们便顺着溪流河道到处游走,因为它们的种子能够粘在任何它们所接触到的脏兮兮的羽毛或毛皮上。在哈得逊河附近的沼泽中,为水鸟和麝鼠提供食物和栖身之所的香蒲、杨柳、金丝雀蔓草长得甚是繁茂,成为了一片结实的紫色帘幕,即便是野生动物也难以穿过。到了二十一世纪,紫色的千屈菜会在阿拉斯加遍地开花,生态学家害怕它将会张满整个沼泽,赶走生活在这里的野鸭、野鹅、燕鸥和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