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谷故事-6
夷查博渐渐走近那棵可怕的树,他就开始吹起口哨来;他以为有人吹起口哨作答──那不过是一阵狂风,锐厉地在枯枝间扫过。他再走近些的时候,他以为他看见一个什么白色的东西,挂在树间──他站住了脚,也停止吹口哨;但是再仔细一看,他看出那是树上被闪电灼伤了的一块地方,那白色的木头裸露在外面,他突然听见一声长吁──他的牙齿震震作声,他的膝盖在马鞍上撞打着:这不过是一根巨大的树枝磨擦着另一根,同时被风吹得摇摇摆摆。他平安地走过这棵树,但是前面又还有新的危险。
距这棵树约有二百码之遥,一条小河穿过这条路,流入一个低湿的多树的幽谷,人称威利泽。寥寥几根粗糙的木材并排搭在这条溪上,作为桥梁。在小河流入丛林的那一边,路旁生着好些棵橡树与栗树,树上密密编织着野葡萄藤,撒下一层黑洞洞的阴影,走过这座桥是最严厉的考验。那不幸的安德雷就是在这里被俘的,奇兵突出袭击他的那些乡勇就埋伏在这些栗树与葡萄藤的掩蔽下。从此大家就认为这条溪有鬼,学童如果在天黑以后不得不独自过桥,都感到恐惧。
他向那条溪走去的时候,他的心开始砰砰跳着,然而他下了最大的决心,在他的马的胁上骨上连踢了十来下,企图快捷地冲过桥去;但是那乖戾的老畜生不往前走,倒反而横行,把它的身体的侧面撞到栏杆上。这一耽搁,夷查博更感到恐怖了,他把另一面的缰绳一扯,用另一只脚结结实实踢着: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的马确是惊跳了起来,但是它仅只冲到路那边去,冲入棘丛中与矮赤杨的丛林中。那教师现在把鞭子与脚跟都加在那老马「火药」的饿瘪了的胁骨上,那匹马冲上前去,鼻子里吸溜溜响着,又喷着气,但是刚到桥边就站住了,停得那样突兀,几乎把骑它的人从它头上拋出去,摊手摊脚跌倒在地。正在这时候,桥边有一种泼泼溅溅的脚步声,被夷查博敏感的耳朵听见了。在树林的深暗的阴影中,在小河边缘上,他看见一个庞然巨物,奇形怪状,黑色的,高大的。它一动也不动,但是在那阴影中它仿佛曲着身子,像一个硕大无朋的怪物,准备着奋身跳到行人身上。
那惊恐的迂儒吓得一根根头发直竖起来。怎么办呢?转过身来飞奔,现在已经太迟了;而且如果这是个鬼魅或是妖魔,它们能够御风而行,逃又有什么用?因此他鼓起一种表面上的勇气,吃吃艾艾质问着,「你是谁?」他没有得到回答。他用更激动的声音再把他的问句重复了一遍。仍旧没有回答。他再鞭打那个倔强的「火药」,然后他闭起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热烈地唱起一段圣诗的曲调。正在这时候,那黑沉沉的令人吃惊的东西移动了起来,高一脚低一脚连走了几步,再一蹦,立刻就站在路径正中。虽然夜色阴黑而凄凉,现在可以约略看出那不可知的东西的式样。他仿佛是一个长大的人,骑在一匹健硕的黑马上。他并不像是要搅扰别人,也没有作亲善的表示,只是遥遥地在路那边与老「火药」并排缓缓走着,在老「火药」那只瞎眼那边。那老马现在已经定下神来,不害怕了,也不执拗了。
夷查博不喜欢这奇异的午夜的同伴,而且他又想起伯朗姆.健骨那次遇到那「跑马的赫斯骑兵」的惊险的经过。他催马疾行,希望把他丢在后面,然而那陌生人也催马疾行,和他一般快慢。夷查博勒住了马,放慢了脚步,以为他可以落在后面,但是这个怪物也慢了下来。他的心开始在腔子里沉了下去;他想再唱他的圣诗曲,但是他的干燥的舌头粘在上颚上,他一节诗都唱不出来。他这固执的同伴的阴郁执着的沉默中含有某种东西,一种神秘可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久就有了可怕的解释。前面地势高了起来,上坡的时候,他那旅伴的身形映在天空上,像巨人一样地高大,包在一件斗蓬里;夷查博恐怖到极点,发现他没有头!但是他的恐怕更增强了──他看见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