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春天的困惑
行列里?
这样的困境难以挣脱。杀虫剂只是环境问题的九牛一毛。而人性的弱点远不止于求生,除了避祸,人还是趋利的。
今天人们对美洲印第安人弱势的反省,都是停留在政治层面。而当年美洲印第安人锐减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交流本身。欧洲移民带来美洲从未有过的病菌,致使对此没有免疫力的印第安人大批死亡。今天,交流仍然是环境灾难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像北美的火蚁,今年在香港的山坡上,拱出高高的蚁穴。
我们会在政治层面检讨检疫制度,虽然我们知道,其效果只是杯水车薪。我们不可能检讨“交流”,因为那是潜在于我们内心不可克服的渴望。我们乐于从政治层面检讨。不仅是这一层面尚有改进的余地,还因为我们能够获取道德感的满足。而涉及人性本身的弱点,我们鲜有改良的余地,还可能把自己逼上道德感失衡的险途。
我只需要问一下自己,空气污染是最直观的污染。那么,我是不是因此会放弃车船乃至飞机的便捷?为了阻止水电站对生态的危害,我会不会放弃电灯、洗衣机、冰箱,拔掉家里所有的电器插头?或者,在三里岛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之后,仍然让自己坚信,核电站就一定是安全的电源?
我们面对的问题,大部分来自难以克服的人性本身。
三
环境恶化的加速度似乎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无能。相反,它恰和我们能力的扩展同步。最突出的是技术,假如套一句俗话,技术是在“突飞猛进”,更新的速度,还分分秒秒在加快。
与生俱来,人有创造的欲望,人有攀登高峰的欲望,有“更快、更高、更强”的欲望,也有更便利、更舒适的欲望。那么究竟在跨出哪一步之后,就会失去了分寸?尽管不断有人呼吁,要人们有所克制,但人性的优点和弱点,有时只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人所创造的善果恶果,也往往齐头并进,无力弃恶而仅仅扬善。
原来分散的,现在有能力集中;原来小规模的,现在纷纷合并。在我们为电子信箱的便捷欢欣鼓舞的时候,不知何时起,城市、国家、世界,已经兼并成一些大电脑的主机。
结果,像是在应着巫师的咒语,强大技术的催生婆,一面培育起超强的个人,一面催生出脆弱的社会。几个人,花一千美元买机票,就可以发动一场造成人员、经济损失都超越珍珠港事件的战争;一个不那么难得到的低污染核弹,就可能将一个大都市逼成一座空城;电脑病毒的入侵,就可能瘫痪一个国家的核心部门。技术提升,终于令一个质变在魔术般地完成:战争能力从国家军队,无声无息地开始转让给个人。而大国的经济命脉,日益命若丝弦,只维系在几个大都市的金融中心,牵一发,便全国方寸大乱。
过去,避免毁灭性的灾祸,要阻挡的是一个国家的或像纳粹那样一个政治团体的疯狂。现在须防备的,竟可能只是某个个人的疯狂。我们说,只要大家都善待他人,即可免遭此祸。对这样的天真论断,我想,最先在一旁暗笑的,准是一个写小说的——社会是否能够杜绝疯狂,专事研究“人”
的文学家,也许最有发言权。人的复杂性带来了社会的丰富性,也是文学创作者乐见的良田,生长善恶恩仇、也生长关爱和嫉恨,由此丰收喜怒、哀乐、祥和与暴乱。人或许希望能够建立一个全体一致微笑的机器人社会,可惜人的世界上帝已经如此安排:终有人是疯狂的。我们为技术的高速发展兴奋得满脸通红,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而从事创造和毁灭的双方,都因此获得了同样大展身手的机会。
恐怕,前面纵为悬崖峭壁,我们也已经回不去了。
我们连回顾的时间都没有,观念在前所未有地加速变换、急奔乱走。以往,我们的观念曾经在时间河流的缓缓冲刷下,逐步沉淀、逐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