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信州城的秋季,风总是很大,这座城市从没有一个讨人喜欢的时节,连秋天都像是给寒冬打个头阵,虚张声势地耀武扬威。
颜徵北困守在信州城已经十余天了,颜徵楠早已将主要的兵力向北转移,困守孤城的部下,13师和15师,已零零散散地投降。
可他还守着。
偌大的信州城,剩下的1000多名守军,竟全是他从韶关带过来的。
算不算壮烈,他想。
可是壮烈这个词,从没有那个军人想用在自己身上。
信州城自然是守不住了,被军阀占据了十余年的城池,再一次要改天换日,颜家的守军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早已疲于迎战,转移的转移,投降的投降。
可总要有人殿后,颜徵东没有提,可是他心里明白,革命军第几十次攻城地时候,四少同大哥说,“你走吧,我留在这里,假意投降,为你拖一些时间。”
颜徵东没有说话。
四少笑起来,“你也说过,我是纨绔,我投降,姑且可信,你假意投敌,便不可信了。”
他说了这话,突然想到兴许这是他们兄弟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他的大哥在过去几十年对他的欺侮和陷害,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想要和解。
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他军校只上了两年,便被迫转学了,该打磨的没有打磨干净。
于是还是心软,还是英雄主义。
在这场代表家族的战争里,在被轻视、无视、当做废柴的二十多年后,他突然想要当一次主角。
哪怕就这一次,让他证明一次。
这是最后一场属于他的战役。
———
“10月10日,革命党攻入保安门,信州城被围攻了40天后,终于被革命军占领。”
是一个月前的老报纸了,露出了一角,被主人家瞧见了,又不露痕迹地拿了盘瓜果,给盖上去,重新坐好了。
那女子笑了笑,复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新政权,新气象,信州城这座老城,百余年经历过太多的新气象了,以至于连“新”这个字,都像是市政府重新刷上的白漆,刺鼻、破败、又自欺欺人。
沈景算是个女作家,军阀时期不受当局喜欢的独立女性,如今成了新政府树立的榜样,连旧日供稿的杂志社都要人来采访她,说要特地为她这样的女子开一个专栏。
都说文人清高,可文人要真的谄媚起来,花样总是比谁都要繁多,纵然是来捧她的,又让人止不住地不自在,想要同来人找找麻烦,来平衡自己心里头的别扭。
可不是谁都想给政府站台的。
就算站了,也要摆个不情愿的姿态。
“做人啊,是很辛苦的,”沈景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主编,过了半晌,吐出了一团小小的烟圈,接着道,“我父亲从前送我读书,是觉得知识可以让我明事理,更知道怎么好好度过一生。”
“若我呆在家里,大抵是同我母亲,还有别的姑姑、姨姨一样,操持家务,一方天井,数十年,不过一眨眼的事。”
她笑了笑,有一点狡黠,好像故意提起对方的兴趣,又要给它落空,“你会否想让我说这样不好?女子应该出去读书?可是我却不这样想。”
她又吸了口烟,陷入了沉思,“我读了书,发现人生原来有许多我未曾想过的悲苦,从前我觉得父亲一个冷眼便是天大的事情,可如今,”她偏了偏头,看向桌子上的信封,“一笔稿费,一份薪酬,多说一句话,都有太多荒谬和无能为力了。”
她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声音也高了一些,“我还记得我写《九连环》的时候,还有男人逼着我把结局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