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的地方去旅行了”的真正涵义,这一次……她依然不甚明了。
可能因为电话不是她接的,可能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可能因为见到他时已是一具冰冷遗体,没能握着他的手随体温一度一度下降而逐吋逐吋撕心裂肺,她呆望那幕惨白场景,感觉像在旁观一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悲剧。
丧礼过去,她渐渐从那种近乎空白的麻木中苏醒,一如往常地继续生活,而且适应得很好,甚至能平静地想到他、提到他,仿佛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只是,她从来没有将“死亡”这个字眼跟他相关联,从来没有。
因为他没有跟她说过再见啊。
当年,他中途闯入她的人生,笑着跟她挥手说嗨,要是他将提前离场,一定也会跟她好好道别的:“别伤心”、“好好保重喔”……那样一来,即使再难过再不舍,最后她也能学着接受。
但是,时日飞逝,她却连梦都没梦到过他,找不到真实感,好像幼年想到妈妈时那样,总觉得他只是到很远的地方去旅行了,然后有一天,他会背着满行囊给她的纪念品回来,笑咪咪地说:“嘿!有没有想我呀?”
所以,她迫使自己忘掉那个已成忌讳的日子,家里也再没人提及,直到今天,那温吞烛火来不及烧融一组数字,粗暴地焚穿她的知觉——
原来,原来……已经过了整整三年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一天一个防波堤,连洪流都能设阻,但在暴起氾滥的哀痛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转瞬崩溃。她逃过一次,在当时用尽抗体,这次却无能再抵御,长久以来遭受排斥的事实像晶片植入灵魂,痛彻心腑。
恍惚中,她感到有人伸出一只手轻抚自己头顶,那人的抚慰跟哥哥一样温柔,可是,即使泪眼模糊,她也晓得那一定不是他。
哥哥、哥哥、哥哥——要是用尽全力这样喊,能不能至少将他的魂魄唤来?恐怕行不通,他一定听不懂的,因为……
“他在世时,我从没叫过他哥哥。”
她总是戏称他小盂,起于他说小时候,一直把自己的孟姓错写成盂。
“没大没小!”有一次,被爸爸听到了,板起脸孔要教训她。
“没啦、没啦,是我要她那样叫的。”是他跳出来为她解围。
“唉,你就是太宠她了……”连爸爸也忍不住这样抱怨。
其实,她早该改口喊他哥哥,如今却再也没机会了……
这念头似条钢丝狠狠勒痛泪腺,顿时泪如泉涌;她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失去声音,眼泪还没干涸。
原来这些年来,她所欠缺的,只是这样一场痛哭,以及承认真相的勇气。
而今帮忙补足她的,是身旁陪着自己的、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是的,即使哥哥已经不在,她也终于找到其他可以放心哭泣的地方……
然后,当所有悲伤痛苦全随泪水倾泄而出,她才终于可以开始恣意思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