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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三·四·三
序场
时间是六十年代末期,阿远初三,阿云初一的时候。
八堵车站,五点三十五分的火车,同村的人也是同学们告诉阿远,阿云赶不上这班火车了。于是阿远像平常等阿云那样的,坐到木条椅上,拿出书看。车来车去,载走一批行人之后的车站,差不多只剩阿远一个人。他的手上戴着一只粗笨的老表,表太大,手太小,用草绳绑在腕上,车站的那口老钟也已六点钟了。
火车里,并排而坐的阿远和阿云,是两个小不点。因为刚考完期末考,在翻着书本对答案,忽然阿云就哭了,说她数学都不会,考得很差。
他们在侯硐小站下车,夏天的黄昏,天色仍亮,站前有人在搭银幕要放电影,杂货店的阿坤叔唤住他们,是阿云家要的一袋米。阿远帮她背米袋,阿云帮他背书包,走上那条通往山区的小路。
阿远把米袋送到阿云家,再回家。他们的父亲是矿工。这段日子,阿远的父亲因为腿受伤住基隆的圣玛丽医院,母亲陪侍院中,所以都是祖父当家。祖父很能干,好比知道妹妹最讨厌吃空心菜,而吃饭又是只有炒空心菜的时候,祖父就特制一盘空心菜蛋糕端到妹妹桌前。那是铝盘子中间,用碗倒扣出来的一堆圆堡型的饭,饭上插着一根根披撒着叶子的空心菜,像花朵、像蜡烛,妹妹便会蛮开心的认为自己是在吃“西餐”,一铁匙一铁匙的把饭吃完。
暑假开始的一天下午,父亲从医院回来了,腿仍然有点跛,母亲还带回来剩下的半盒方糖。
馋极时都会挤牙膏出来吃的弟弟,这时候就像一只苍蝇般的,绕着那盒方糖打主意。而且弟弟还是把墙上药袋里邻居来拿药付的药钱都偷光了,以致那个西药商每月一次来收钱发药的这时候,令母亲大为光火,追着弟弟打骂。
阿远把成绩单交给父亲,初中毕业了,他告诉父亲想去台北做事情。其实阿远的功课很好,考高中绝无问题,但是家里怎么供给得起。做父亲的心中感到愧咎,嘴巴上却强硬的喝道:“要做牛,不怕没犁拖啦!”
(以上出片名字幕)
1.台北后车站近午
两年后,阿远已在台北念高中夜间部,白天在印刷厂做工。今天他照例必须给老板的儿子送便当,但他先得去火车站接阿云。阿云也已毕业,要来台北做事。
纷乱嘈杂的后车站月台上,阿云提着两大袋东西,等了已不知多久,无助的快要哭起来的样子。
一名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过来跟阿云说什么,也许自称是职业介绍所的人罢,总之帮阿云提了行李,往北门方向走去,阿云慌忙的跟着男人走远。
天桥这边阿远匆匆忙忙的奔下,张望一阵,才看见阿云,急追过去。阿云见是他,破啼为笑,两人可都不明白那名男人是干什么的,一副横霸样子。阿远拉了阿云便走,正要责怪她乱跟别人走,阿云却发现行李不在手上,在那男人手里提着。
阿远急又追回去,讨行李,那男人凶起来还不给。阿远硬夺,拿到手,被男人一推跌在地上,便当盒匡■竟滚出月台,落到铁轨上。阿远想跃下月台去捡,却给站务员一叠连三急急的金属口哨声喝止住,仓皇不决中,一班南下的火车飞来,停在站上。
2.路途到小学中午
阿远载着阿云赶往小学,说便当盒压扁了,只有拿五块给老板的儿子买东西吃,阿云难过无言,小猫似的坐在脚踏车后面。
他们到学校门口时,早已过吃饭时间,人都散了。平时老板的儿子总站在屋廊底下,等他将便当送到跟前,现在已不见人影,满校园蝉鸣喧腾,和顽童们的嬉闹声,阿远只有苦苦的望着那一地白花花的太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他不会知道,那个等不到便当的孩子,此刻正藏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