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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八
    对曹雪芹来说,过去就是未来。

    与其说他每日待在北京的西山脚下,不如说他生活在南京的随园。由随园而及于江南大族园林。有学者考证,他的出生地是苏州的拙政园。

    入夜做梦,早晨起床又做梦。作家的白日梦没个尽头。

    弗洛伊德名言:艺术是欲望的升华。

    尼采则强调:艺术是生命的兴奋剂。

    点点滴滴的早年记忆,在作家的眼皮子底下逐一复活,成片复活,搅拌,氤氲,袅袅上举,终成七彩奇观,共人类时光长存。

    建在旧皇历上的这座宫殿,令传说中的三百里阿房宫逊色多矣。“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而纸上的汉语艺术不怕火,不惧刀枪,不畏皇权,不与眼下甚嚣一时的“浅阅读”一般见识。

    可以断言:许多事儿,曹雪芹是在悼红轩中才想清楚的。“增删五次”,表明书中所写,均非一次成形。感觉汇集到人物,人物汇集到场景,人物与场景又提升为思想、主题。其间定有大量涂抹,扔下的废料。作家的“想”,是惨淡经营,掏心掏肺,精益求精,“字字看来都是血”……

    脂砚斋帮他想,殷勤为他指点诸艳。她的生活场景融入曹雪芹,并启发后者的奇诡想象。她显然对芹溪佩服得五体投地,脂评中常露端倪。凤姐哭秦可卿,脂评说:“谁家故事,宁不堕泪?”宝玉给贾赦夫妇请安那一段,她又疑道:“一丝不乱,好层次,好礼法,谁家故事?”

    脂砚斋的所见所闻,显然远不及曹雪芹。她的可爱处,在于她对这种距离保持清醒。后人称她为曹雪芹的红颜知己,可不是随随便便给的荣誉。谁家女子,能当此誉?

    她还能洞察后世,担心索隐成癖者把这部巨着拖入黑幕小说,拽进权力斗兽场。脂评本第一页的眉批便明确说:“更不必追究其隐寓”。可惜她所担心的,却在乾隆年间就出现,直到民国,沉渣泛起不下。鲁迅感慨地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流言家,是鲁迅为流言蜚语的爱好者专门造的词,画出了新老索隐派的嘴脸。

    宫闱秘事。清宫秘事:这王爷那格格,没完没了。汉人祖先何在?让他们请不完的安、跑不完的腿,再当一回奴隶么?

    二十年代流行一本《林黛玉日记》,鲁迅说:我看它一页,不舒服小半天。

    胡适确定了曹雪芹的作者身份,功不可没,却又老惦记着曹沾,认为写家事,鲁迅很不以为然,说:“只有特种学者,如胡适之先生之流,才把曹沾…念念不忘地记在心里。”

    朱南铣《曹雪芹小像考释》中指出:乾隆不断申诫“骑射国语乃满州之根本,族人之要务。”而曹雪芹身为皇家包衣人的子孙,却既不善骑射,又不谙清语。

    曹雪芹不屑于家族,证据是比较充分了。其不屑于清宫,再举书中一例:元妃省亲,派场虽然大,但从头至尾笼罩着悲哀,皇帝的三宫六院,原来是“不得见人的去处。”元妃在亲人们面前强作笑脸,几次含泪,欲说又止。小说中的这一回浓墨重彩,脂砚斋亦不放过,再三点评。她以掩不住的女性口吻说:

    “得力擅长,全是此等地方。追魂摄魄,传神模影,全在此等地方。他书中不得见有此见识。”

    “说完不可,不先说不可。说之不痛不可;最难说者,是此时贾妃口中之语。只如此一说,方千帖万妥。一字不可更改,一字不可增减,入情入理之至!”

    曹雪芹蔑视皇权,铁证如山。

    他倒是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雪芹,梦阮,再明白不过了。

    红楼梦,决不是一场富贵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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