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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行(七)
扇不急不缓地扇着火。

    陆重霜见状,隔一张小桌,撩起裙摆坐到他的对面。

    门被缓缓合拢。

    “沉某还记得与陛下初相识那会儿,陛下总爱煮茶相迎,”沉怀南含笑道,“沉某一直想回报陛下,今日可算是有机会了。”

    他双手奉上一碗茶汤,细细研磨过的茶粉内兑鲜羊奶,升腾的热气里掺杂着龙眼果脯的清香。

    陆重霜不接。

    沉怀南惋惜地叹了口气,将瓷碗放在一侧,又端着笑意道:“陛下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落到我眼皮子底下了还想耍花招,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陆重霜说着,拿出偶人递到沉怀南面前。“这是葶花从萧才人的殿内搜出来的……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圣人,您相信巫蛊之术吗?”沉怀南抚摸着人偶,眼帘低垂。

    “沉怀南,你猜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恨过我。”陆重霜道,“如果这东西有用,突厥人的萨满早把我咒死了。”

    沉怀南依旧是笑。

    陆重霜眯起眼,直盯着他。“果然,萧才人是你教唆的。”

    “葶花主管想必已经告诉您了,是萧才人身边的侍从教唆的他。”

    “看来那侍从是你的人。”

    “不,”沉怀南抬眸,与陆重霜四目相对,“整个萧才人的殿里,全是我的人。”

    泥炉的火越烧越旺,文火慢煮的茶汤突然间在此刻沸腾了,蒸汽大团大团地上涌,弥漫开来,水汽这一刹模糊了彼此的面庞。

    “你好大的胆子。”陆重霜压低声音。“沉怀南,你可知征和二年的巫蛊案,孝武帝诛了数万人。你敢设这个罪名,就不怕我杀你全家?”

    “圣人,沉某还记得当年您在晋王府为小人煮茶时,同小人说过一句话——如果只有一人可以言语,事情是大是小便不重要。”沉怀南放下偶人,侧身取来铁叉,不紧不慢地拨弄起炉子下的煤炭,火渐弱,翻滚的茶汤逐渐停止了沸腾。“巫蛊的罪名,您要是想大,可以很大;您要是想小,也可以很小。毕竟,您是天下之主,只有您一个人可以说话。”

    他放下精巧的铁叉,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沉某的贱命……不是一直握在陛下的手心里吗?”

    陆重霜看着他,没吭声。

    先前她特意叫骆子实来问话,勾他说是萧才人害得帝君,又问葶花萧才人是萧家哪一脉的,就是因为心里有借此事动萧家的念头。

    她拿夏家打萧家,萧家只能乖乖受着,动了萧家,夏家的势头也能弱上几分。

    但知道是沉怀南这家伙在背后给她递刀子,陆重霜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圣人要想治萧家,不必多说,给我一句话便是。”沉怀南见她满脸沉思,微微一笑,紧跟着在她跟前自顾自地演起戏来。“届时,萧才人被押上殿,必然要拉着我喊——是你同我说,都是你教我的!然后小人会哭着说,沉某出身卑微,从来不敢妄想与萧家的贵公子同席,又哪来的手段教唆您谋害帝君!这时,萧才人殿内的侍从几步上前,砰砰磕头,求您开恩,指着他的……呵,主子,说,圣人,是他指使我谋害帝君!”

    他身着一袭绿袍,捻着衣袖,一会儿扮作怒不可遏的萧才人,一会儿装作受尽委屈的自己,不停拭泪,仿佛一条剧毒的竹叶青,盘踞在她脚腕边,嘶嘶吐信。

    “你倒是会演。”陆重霜冷哼。“我倒想知道,你给文宣下了什么药,居然能瞒过太医。”

    “重要吗?”沉怀南反问。“帝君只是暂时晕厥,过了今夜便会醒。事情已经成了,至于究竟是谁下的药,谁设的局,您且当是我一人所为。”

    陆重霜不语,右臂绕过面前煮茶的案几,指腹触到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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