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论“转型期”与“启蒙后”
基本上与群居动物社会行为的通性是不符合的。杰弗逊说:“人人生而平等。”其实婴儿呱呱坠地,智愚两分、强弱互见,有什么生而平等呢?
8.6 “自由平等”是社会力量平衡的结果
平等是一种首见于西方社会发展经验中,两种社会力量相争而互不相下,结果和平共存、平等相处的结果。有平等才有民主、自由、人权,法治……,它们都是先有此社会经验而概念化始随之而来的。(笔者曾另有专篇详论之,此处不再多赘。)
我国通俗笑话书上有一首打油诗嘲笑欢喜在墙上写诗的诗人。诗曰:“满墙都是屁,为何墙不倒?两边都有屁,所以撑住了!”
所以所谓“自由平等”、“民主人权”等等这些现代文明的精髓,都不是什么神圣先知的告诫,或圣主明君的恩赐。它们是西方社会发展过程中,偶然出现的“两个屁撑住了”的结果。——而两千年来,我们“汉族中心主义”所发展出来这个“国家强于社会”的模式,则始终是个“一边倒”的模式。只是“一边墙有屁”,则一座平等之墙就永远不能出现,社会永远不能“转型”;宇宙观也就永远不能“突破”了。但是在我们这个古老的模式里,媳妇终有做婆婆之一日。小和尚也可做皇帝;牧牛儿也未始不可点状元……,社会也不无公平合理之处。胡适曰:不觉不自由,也就自由了。大家心安理得,也就无意求变了。
马克思认为社会的发展是生产的社会关系变动的结果,至理明言也。但是马氏的老师黑格尔则认为群众的集体意志,也足以决定群众的集体行为。把他们师徒二人的智慧交互为用,则历史家对我们“汉族中心主义”两千年不变的认识,虽不中,亦不远矣。
8.7 “十年一变”是“转型”的阶梯
以上各节是说明我们东方“汉族中心主义”的宇宙观,何以数千年无法“突破”(breakttern change)?
以下则要说明,我国“千年不变”的老制度,何以在十九世纪中期,也就是“鸦片战争”(一八三九~一八四二)以后,忽然来它个“十年一变”?
君不见鸦片战后,不及十年(一八五〇),便出了个儒释道三妖通吃的洪秀全;再十年之后在政制上又冒出个两千年未尝有的外交部(总理衙门);其后接踵而来便是李鸿章的洋兵洋操、康有为的君主立宪、义和团的扶清灭洋(一九〇〇)、孙中山的建立民国(一九一一)和胡适的全盘西化(一九一九)。差不多都是十年一变。而每一变都是传统中国千年也变不出的新花样。
再看我们“五四”(一九一九)以后出生的这个“老辈”——打我们记事时起,不是每十年一个不同的中国?且看二九(国民党的统一和内战)、三九(抗战)、四九(人民中国建国)、五九(大跃进)、六九(林四文革)、七九(三中全会)、八九(六四)、九九(?)。——也不是十年一变,而且每一变都面目全非;每一变还不都是老中国千年也变不出的新花样?
古语云:“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笔者这一代便是不幸地生于这段人不如狗的乱世。跟着时代翻了七八个觔斗,被翻得家破人亡,还不知伊于胡底?幸存海内,哪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偷生海外做“美国人”做“台湾人”,日子也不那么好过。
痛定思痛,生为现时代的中国人,何以一寒至此呢?一言以蔽之,我们是不幸地生在中华民族史上第二个“转型期”中,而“十年一变”正是转型的阶梯啊!社会转型是痛苦的,是长期的——尤其是这个第二次转型。它不是自发的、渐进的。它是西方帝国主义欺逼之下,突发的剧烈的民族运动和社会运动。吾人亲身卷入这场浩劫,竟能幸存。套句四川话,也应该自庆“命大”了。
但是我们社会这个“第二次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