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增加水田面积几十亩。吹得天花乱坠。邵玉蓉一问,说这文件是下面报上来的材料,气得她回来悄悄跟大伙一说,大伙一下都恍然大悟:左定法砍果园,目的是为了往自己脸上贴金纸条啊看清了他的面目以后,随他咋个大吼大叫,几个生产队都不接他的腔了。因此,一九六九、一九七两个冬天,暗流大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以左定法为首的几个头头吼得再凶,群众也都各干各的,团不起来。在这样的气氛里过冬,柯碧舟实在觉得日子像瓢儿菜煮在清水锅里一样无味。寨邻乡亲们冬腊月有他们的事,钻进煤洞去拖煤炭,约齐人到林子里去撵山,五六个人带上镐子去挖疙蔸来烤火。有心计的人,出去赶个流流场流流场从偏僻、闭塞、交通不便的墟场上买来东西又到大的集镇上去出卖,从中赚点钱。称赶流流场。有这场跑到那场的意思。、做点小生意,或是带上生产队开的证明,到基建工地揽些石匠、木工活干干。柯碧舟什么事儿也插不上手,挖煤炭的活儿他干过两个星期,工分是高,但他的体力不支,干了两个星期就累垮了。撵山挖疙蔸是闹着玩儿,多半无收获,即使打到个野猪、黄麂,也乐不上半天。出去揽工做呢,生活更艰苦了,他想去,队长还不同意。天天,只能闷在屋头。这是他在山寨上度过第二个冬天了。苏道诚一早回上海去了,王连发到他的女朋友孙莉萍队上去玩,唐惠娟被抽到县里去学习医疗技术。全国推广赤脚医生制度,她学习三个月回来,就是暗流大队和镜子山大队的巡回赤脚医生。只有肖永川还在寨上,不过他总是早出晚归,到处混。柯碧舟下乡后没有交新的朋友,平时也不爱四处窜,没个去处。湖边寨的老少社员,都晓得小柯家庭出身不好,县里面有干部下乡,也常叮嘱大、小队干部,要注意小柯的表现,这个知青家庭出身很坏,本人在中学里也是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属于控制对象。消息传开去,寨邻乡亲们虽然没有戴上有色眼镜,但柯碧舟也看出,大家对他客气中含有冷淡,接触中明显地现出疏远之情。在这种情况下,集体户里再冷,他也不去社员家烤个火。敏感的年轻人呵,心灵上像被刀剜了一个伤口,无时无刻不隐隐作痛。下大雪了,地处西南云贵高原东部的贵州山区,是不常下这样的鹅毛大雪的。柯碧舟听老年人说,有七八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狂风呼啸了一夜,集体户竹枝编的山墙上头,草索稀竹”哗啦啦”响了整整一晚,吵得柯碧舟睡不好。薄棉被上盖一条粗线毯,他冷得直打抖,天微微亮,他就起床打开了集体户的梓木板门。嗬,好大的雪啊柯碧舟去井台上挑水,一步一打滑,井水降压了,落在好深的井底。他挑着两桶水顺着积满雪凌的寨路往回走。风头上像插了刀子,吹在人脸上发痛。撬开火,搅了稀包谷糊糊喝,他就没事干了。一天,刚开始的整整一天时间,他怎样消磨啊不因为柯碧舟是历史反革命的儿子,不因为柯碧舟本人是什么”内控对象”,他就没有年轻人的希求和欲望了。可惜他也是个人,每个年轻人青春期间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身上照样有。特别是他这么个人,平时少言寡语,备受歧视,生命的洪流一旦在他的躯体上奔腾,就以一股更猛烈急泻的气势,撞击着他的心房。杜见春是他踏上社会后结识的头一个倾心的女子,是他感觉亲近的第一个姑娘。他执拗地、热烈地、但又是畏惧不安、默默无声地爱上了她,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自从上一回,柯碧舟开始意识到,各方面条件都要比他优越得多的苏道诚,想在他和杜见春之间横插一手的时候,他虽觉气愤、恼怒,受了辱一般地激愤,但他又无可奈何,只能深深地陷入惶惑不安之中。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苏道诚呢他没有办法。他曾想,他的唯一办法,是让见春知道自己的心是炽热的、赤诚的。可他自己也明白,这么干是唐突的,难道仅仅见了这么几次面,就能谈这些吗外人看起来,一个家庭出身如此坏的小伙子,爱上了一个高干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