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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水调
为何迟迟不去呢?

    宋本《绿宿新话》上有这样的故事:

    张子野年轻时,与一家尼姑庵的小尼姑相好。老尼姑很严厉(不会是灭绝师太吧),将小尼姑关在池塘中央的一座小阁楼上。

    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为了相见,每当夜深人静时,张先划小船过去,小尼姑放下梯子让他上楼,欢会。结果你是早就知道的,老尼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毒打了小尼姑一顿,不许他们再相见。棒打鸳鸯散。张先难过的时候写了一阕《一丛花》: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恁牵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新月帘栊,沈恨细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这样的艳事到底有多少伤心呢?许多年后,偶然想起来的时候,也许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临老伤春,更是伤情。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年轻美丽,我风流年少。如今我老了,只剩了些记忆。

    我蓦然醒悟,所有的事都要成为往事的,没有例外,只是不知道记起这些事的将会是谁?

    影影憧憧地想起来了,那事和人,然而事过境迁,那曾经的快乐和悲伤又变成了如今的什么呢?

    他写的词足够好,能让很多人都记住,以及与他一起经历悲欢的女子。写完《天仙子》二十年后,正是仁宗嘉祐元年(1061年)。张先已是七十二岁了。

    那一天,他来到开封,慕名去拜访了时任龙图阁直学士的欧阳修。欧阳修听说是张子野求见,高兴得不得了,慌忙出迎,连鞋子都穿倒了。他兴奋地对人们说,这个人就是:“桃杏嫁东风郎中!”

    这样的故事让人心动。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素未谋面,却能心仪如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古风。友谊来得如此之隽永优美,实在是应该为之浮一大白的。

    也还有同样美妙的事情,在开封,郡贤毕集,与张先同辈的有宋祁,还有晏殊,无论职位,诗酒唱和,让人心向往之。

    工部尚书宋祁早就喜欢张子野的文采风流,恨不能一见。听说他来了,就不管自己的官比张郎中的大,亲自去登门拜访了。仆人通报说:“尚书想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张先在屏风后听见,立即回答说:“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吧!”

    两个人相见大笑,把酒言欢,这是一定要喝醉的。

    那样的文字,出自那样的心。

    这是他们自己的骄傲!

    大文人之间的事,如溪水入江,汇流日夜,归于湖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但他们依然还是孤独的。

    天黑了,他寂寞地站在安静的园子里,水池的沙岸双双对对的水鸟儿停依在一起,好像是睡着了。远不止这些,诗人怅然地望着天空,本来该有月亮的,却被云雾遮住了。那一株浓深的云彩,让人压抑。

    我好像明白了“月破月来花弄影”这一句为什么让那么多的人喜欢了。

    语言能抵达的彼岸就是这样,恍恍惚惚地从恹恹的愁绪中挤出身来,如一张网突然被挣破了,风来了,月光洒了一地。

    好像一个孩子终于被满足了,甜甜的寂寞化成一股细细的疼痛,轻微地传入心尖上,是的,这淡淡的哀愁要得,储于淋漓的墨迹里,而春天毕竟就这样过去了。

    张子野摇了摇头,说,有风,明天的园子里应该落满了花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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