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章句上-1
如何利用仁义,如何以仁义为口实,颁布一些政令,那么天下的人民都到你魏国来了。你有这许多人民,领土也会增加,国家富强,自然就完成你的霸业了……等等,迎合梁惠王的心理,诱导他听从他们的说辞,慢慢实行仁义的政治。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为了自己有进身之阶。
第二,无论东方或西方,任何一种文化、一种学术思想,都是以求利为原则。
如果不是为了求利,不能获利的,这种文化、这种思想,就不会有价值。
从哲学的观点看,一切生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离苦得乐”。饥饿是苦,吃饱了则得乐。疾病是苦“,医好了则乐。天气太热则苦,到树荫下乘凉,或到有冷气的房子里,全身清凉则乐。一切生物的一切行为动态,目的都在“离苦得乐”,也就是我们中国文化上的“利用安身”,也就是现代观念想办法在我们活着时,活得更好。像设法利用太阳能,净化空气,防止水源的污染,目的都是使我们好好地活着,这些都是中所说的“利用安身”。所以任何文化,任何学说思想,如不能求利,没有利用价值,则终必被淘汰。
即如宗教家们的修道,也是为利。修道的人,看起来似乎与人无争。实际上出世修道的宗教家,是世界上是讲究牛求自利的人,他抛弃世间一切去修道,修道为了使自己升天或成佛,这也是为了自已。虽然说自利而后利他,那也只是扩充层次上的差别,其唯利而图是一样的。为了升天成仙之利而修道,这也是为了利。
自从孟子讲仁义,强调了义利之辨以后,影响到后世的重视义利之辨,而渐渐地,后世的义利之辨,又与自私无私之别,混为一谈,以为“义”与“无私”同义,“利”与“自私”不殊。因此汉唐以来,儒家的义利之辨,大多混淆了私与无私之别,两者分不开来。所以谈义利之辨时,往往在逻辑上就会夹缠不清,而使我们现在的一些人仍然弄不清楚,乃至于产生“儒家思想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错觉。
因为后世受此影响,每谈义利之辨,就成了谈有私与无私之辨。遂进一步牵涉到中国文化思想的中心,乃至牵涉到人类文化的中心,尤其是政治行为的中心——公与私之辨的问题。
以我们春秋战国的历史文化来说,关于公与私之辨,有两派极端相反的思想。
一为墨子,一为杨子。其实他们都由道家的思想脱胎演变而来。
墨子讲“义”,但是墨子讲的,和孟子讲的,虽然同为一个“义”,却有不同的观念,含义上是有所差异的。墨子讲的义,是主张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从头顶到脚底,都可以放弃自己而去为别人谋利,是彻头彻尾的牺牲自我,以利别人。
而杨子——杨朱的思想,则与墨子绝对相反,他主张“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但并不是我一毛不拔,而你却该全部给我。他是主张天下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一毛不拔,都能不妨害他人的利益,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假如能做到这样,又是另外一种社会形态了。
如果把墨子和杨子两人的思想,作一番仔细的研究,那会怎样呢?依墨子的思想,要想天下人,人人都自我牺牲,只图利他人,这是做不到的。那么依杨子的思想,普天之下,每一个人都只为自己利益着想,绝对不为别人的利益牺牲一根毫毛,那是否做得到呢?答案很明显,那当然是不行。人类可真是奇妙的动物,固然自私的心理人人免不了。但若要自私到这个程度,却也没有人做得到,更不可能全人类都这样做。反之,要人人都大公无私,也难做到。如果依墨子的思想去做,人人都能大公无私,则天下共利,结果自然很好。或者依杨朱的思想去做,人人都只为自己,绝对不妨害别人,各守本位,不犯他人,也就是现代所说的,争取自己个人的自由,也尊重他人的自由。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