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朗读
暂停
+书签

视觉:
关灯
护眼
字体:
声音:
男声
女声
金风
玉露
学生
大叔
司仪
学者
素人
女主播
评书
语速:
1x
2x
3x
4x
5x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第五辑 因为她是妈妈
少条大街小巷,父亲骑自行车经过;不远处的小菜场,原来父母经常一起去买菜;东湖,是父亲教你游泳的东湖;水果湖的大小馆子,父亲都去吃过,老是嫌太贵太油腻;你也曾在武汉最大的商场,不顾父亲的反对,给他买极昂贵的羊毛衫——他到最后都不舍得穿。

    而父亲,永远睡在了武汉的石门峰公墓。

    武汉怎么可以不是你的故乡?当你想念,当你铭记,当你在深夜,无声哭泣。

    他们说夏娃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堂。而你终于知道,当一座城市,有你最深爱之人的坟茔,那里就是你的故乡。

    一夜之间,这城市面目全非,路上无数戴着口罩的面孔,像散乱的、惨白将萎的纸花。忽然接到二姐电话,说:“这段日子,我就不回家了。”而她,是医生。

    她说他们医院紧急开会,全体医护人员24小时待命,随传随到,任何人拒绝征召,当即开除……非典原来与我,如此之近。

    我脱口而出:“开除就开除,我养你。要不然你现在就辞职。”急切得喘不过气来。

    她斥我:“说什么呢,都怕死,都辞职,没人看病,到最后全地球所有人都传染上了,那时躲家里就安全了?再说,医院什么病没见过呀。”

    很多很多话,在我喉里纠缠如斗蛇,我说不出一个字。

    二姐一贯口气沉静:“这段日子我就不回家了。万一……老公是没办法了,总不能传染爸妈吧。我也叫小彭(二姐夫)最近别回他自己家了。就这样吧。”

    疾病那么严厉,注定让人六亲不认。至爱却必须闪开的,是我们,她的父母及姐妹。我知道二姐,已经决定独自背负。

    我每晚打电话给二姐,有时两三天联系不上,一颗心就吊到颈子口。接通了,原来不过是她夜班,她叫我“别穷紧张”。又说,其实医院里也人心惶惶,负责消毒的后勤人员,不敢进传染科,远远地,站在大门外高声问:“你们还好吧?”有的医生较活泼俏皮,笑道:“健在中。”引发一阵笑声。

    瘟疫阴影下的城市,惨淡苦闷,这笑声,珍贵如一城的碎钻。

    报纸铺天盖地都是非典消息:“从北京回来的某工程师,感觉不适,发烧至38.5度,120送入医院后,经诊治,证实是大叶肺炎……”这不是二姐所在的医院吗?

    电话里我说得慌乱,语音七零八落,她嗤一声笑起来。“你也看到了。今早一上班,一个住院病人,直冲进办公室大叫:‘我要出院。’报纸举得高高的,像举面战旗似的,直伸到我脸上来……”

    她是医生而我不是;危险她触手可及,离我十万八千里;紧张到几乎神经兮兮的是我,而浑若无事的,是她。

    有段日子,报上尽是医护人员争写申请的光荣事迹,看得我替二姐十分担心,又惭愧于自己的一己之私。

    她只笑:“我是不写申请的。医生多了,妇产科、儿科、皮肤科……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一窝蜂都上第一线,有用吗?再说了,非典期间其他病就自动不发了?那些病人,就不需要 医生吗?”

    这几天她上武黄公路收费站,为入城人员量体温。电话里她仍是轻描淡写,我絮叨半晌,她略微不耐烦:“反正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如果他们让我上第一线,我还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我是医生,在哪里我都是。”

    电视上总在说:向所有战斗在第一线的医务工作者致敬,然而第一线之外,并非没有沙场。刀刃之利,因其刀背的厚重;金字塔入云的塔尖,是立在宽广坚实的塔基上。这一场天人大役中,有无数沉默的战士。

    我二姐,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医生。而绝大多数医生,都如她一样普通,却在各自位置上,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并且,保持“随时准备着”的姿态。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页

首页 >不要脸要趁早简介 >不要脸要趁早目录 > 第五辑 因为她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