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影 像-1
,那些不属于主流的家伙,想必早有自己的作品与识见——这本书,我宁可相信对于国中的画家们,对所有愿意睁开眼睛,用心观看的人,大有裨益。
出于绘画的傲慢与偏见,几十年来,大部分视觉艺术家对视觉艺术的核心问题视而不见。国中的绘画、雕刻、设计、电影、戏剧、电视,甚至包括文学,虽曾试图探究各种尽可能深刻的命题,但因了不同媒材的“行业”意识与不同利益的“专业”藩篱,彼此隔阂,以至彼此无知,几乎未曾触及摄影自诞生迄今而高度关切的严肃命题。
什么命题?为什么那是“严肃”的?我不知道。但这命题一直在那里,高高悬在所有视觉艺术的“头顶”。
每当我面对严肃的摄影,如同遭遇警告,发现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观看。我积蓄无数理由,为绘画,为绘画残余而可疑的价值辩护,自以为懂得绘画与摄影的分际,犹如律法,信守如初。但摄影总能有效地使我暗自动摇,并给予我另一双眼睛,审视绘画——摄影,以其高于绘画,甚至高于摄影的原则——或谓“无原则”——给予我更为宽阔的立场。
但我说不出那是什么立场。关于艺术?关于社会?还是关于“人”?
摄影的专论不曾有教于我。不像绘画、音乐、文学,延绵久长,繁衍了自身的理论,并被包裹其中——摄影没有理论。福柯、巴特、桑塔格,均曾恳切地谈论摄影,周详透辟,视摄影为亟待认知而难以评论的事物。权威摄影评论家亨利·荷曼·史密斯即著有专文,题为《批评的困难》。
我没有资格谈论摄影,只是对摄影持续惊讶的人,我甘愿一再迷失于摄影以及关于摄影的文字中。真的,摄影没有理论,如果有,很可能就散布在千差万别的摄影作品与摄影行为中,要么,我们就该倾听这本书中所有摄影家歧义纷呈的真知灼见。
六
自摄影诞生迄今的老问题,历久常在:摄影是艺术么?
克拉克说,他拍照时“从未考虑过什么艺术”。
梅普拉索普以他自称的实用主义态度,也认为摄影“不是艺术”。
布拉沃说:“谈论摄影、绘画、雕塑是不是艺术是没有意义的。媒介本身并不是本质问题。”
比阿德自称他的摄影只是“日记”,他要使自己的作品“不是作为艺术存在”。他说:“日记是私人的东西,不是艺术。”戈尔丁与他的意思相仿佛,称自己的摄影是“视觉日记”。
细江公英干脆说他的作品“即使不是摄影也不在乎”。克鲁格则在乎她的作品能够从广告图像“变成艺术家的作品”。可见她认为广告——也即摄影的庞大的副产品——不是艺术。
鲍德里亚警告:“危险的是,摄影被艺术所侵蚀,它已经成为艺术。摄影虽然有着人类学的幻觉,但如果从美这一头进入,它的人类学特点就要失去了。”
看来布勒松仍将摄影认作“艺术”。他属于现代艺术祖父辈人物。他说:“我的兴趣一直在造型艺术上,摄影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法国蓬皮杜中心摄影部部长阿兰·沙亚格确认摄影是一种艺术。他被问及馆方以何种标准收藏摄影作品时,断然以“艺术”、“进步”及“现代性”为准绳。他说:
“不在于照片反映了什么真实性或者它是否忠实于摄影这媒介自身,而是它对现代艺术贡献了什么新的东西。摄影是一种由于工业文明的进步而出现的对旧文化予以扬弃的新装置,它自身在技术方面的进步同时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它在艺术方面的进步,并且引发了现代艺术的进步。”
他将摄影作品的收藏与绘画等同,坚持“唯一性”与“稀有性”。他说:“谁都知道照片是可以不断复制的,但唯一性与稀有性却又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出于商业考虑而必须采取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