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说话的多少
听就少说些;我们这些人许犯贫嘴到底还不至于的。要说 像“哑妻”那样,不过是法朗士的牢骚,事实上大致不会有。倒是有像老太太的,一句话重 三倒四地说,也不管人家耳朵里长茧不长。这一层最难,你得记住哪些话在哪些人面前说 过,才不至于说重了。有时候最难为情的是,你刚开头儿,人家就客屯气气地问,“啊,后 来是不是怎样怎样的?”包围式可麻烦得多。最麻烦的是人多的时候,说得半半拉拉的,大 家或者交头接耳说他们自己的私话,或者打盹儿,或者东看看西看看,轻乔敲着指头想别 的,或者勉强打起精神对付着你。这时候你一个人霸占着全场,说下去太无聊,不说呢,又 收不住,真是骑虎之势。大概这种说话,人越多,时候越不宜长;各人的趣味不同,决不能 老听你的——换题目另说倒成。说得也不宜太慢,太慢了怎么也显得长。曾经听过两位著名 会说话的人说故事,大约因为唤起注意的缘故罢,加了好些个助词,慢慢地叙过去,足有十 多分钟,算是完了;大家虽不至疲倦,却已暗中着急。声音也不宜太平,太平了就单调;但 又丝毫不能做作。这种说话只宜叙说或申说,不能掺一些教导气或劝导气。长于演说的人往 往免不了这两种气味。有个朋友说某先生口才太好,教人有戒心,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包围 式说话要靠天才,我们平人只能学学游击式,至多规模较大而已。——我们在普通情形之 下,只不要像林之孝家两口子“一锥子扎不出话来”,也就行了。
(原载1934年8月8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9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