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走
我们的阶级,如我所预想的,是在向着灭亡走;但我为什么必得跟着?为什么不革自己 的命,而甘于作时代的落伍者?我为这件事想过不止一次。我解剖自己,看清我是一个不配 革命的人!这小半由于我的性格,大半由于我的素养;总之,可以说是运命规定的吧。—— 自然,运命这个名词,革命者是不肯说的。在性格上,我是一个因循的人,永远只能跟着而 不能领着;我又是没有定见的人,只是东鳞西爪地渔猎一点儿;我是这样地爱变化,甚至说 是学时髦,也可以的。这种性格使我在许多情形里感着矛盾;我之所以已到中年而百无一成 者,以此。一面我虽不是生在什么富贵人家,也不是生在什么诗礼人家,从来没有阔过是真 的;但我总不能不说是生在PettyBourgeoisie里。我不是个突出的人, 我不能超乎时代。我在PettyBourgeoisie里活了三十年,我的情调,嗜 好,思想,论理,与行为的方式,在在都是PettyBourDgeoisie的;我 彻头彻尾,沦肌浃髓是PettyBourgeoisie的。离开了PettyBo urgeoisie,我没有血与肉。我也知道有些年岁比我大的人,本来也在Petty Bourgeoisie里的,竟一变到Proletariat去了。但我想这许是天 才,而我不是的;这许是投机,而我也不能的。在歧路之前,我只有彷徨罢了。我并非迷信 着Pet#yBourgeoisie,只是不由你有些舍不下似的,而且事实上也不能 舍下。我是生长在都市里的,没有扶过犁,拿过锄头,没有曝过毒日,淋过暴雨。我也没有 锯过木头,打过铁;至于运转机器,我也毫无训练与忍耐。我不能预想这些工作的趣味;即 使它们有一种我现在还不知道的趣味,我的体力也太不成,终于是无缘的。况且妻子儿女一 大家,都指着我活,也不忍丢下了走自己的路。所以我想换一个生活,是不可能的,就是, 想轧入Proletariat,是不可能的。从一面看,可以说我大半是不能,小半还是 不为;但也可以说,因了不能,才不为的。没有新生活,怎能有新的力去破坏,去创造?所 以新时代的急先锋,断断没有我的份儿!但是我要活,我不能没有一个依据;于是回过头 来,只好“敝帚自珍”。自然,因果的轮子若急转直下,新局面忽然的来,我或者被驱迫着 去做那些不能做的工作,也未可知。那时怎样?我想会累死的!若反抗着不做,许就会饿死 的。但那时一个阶级已在灭亡,一个人又何足轻重?我也大可不必蝎蝎螫螫地去顾虑了罢。
Proletariat在革命的进行中,容许所谓Pet#yBourDgeo isie同行者;这是我也有资格参加的。但我又是个十二分自私的人;老实说,我对于自 己以外的人,竟是不大有兴味顾虑的。便是妻子,儿女,也大半因了“生米已成熟饭”,才 不得不用了廉价的同情,来维持着彼此的关系的。对于ProleDtariat,我所能 有的,至多也不过这种廉价的同情罢了,于他们丝毫不能有所帮助。火说得好:同情是非革 命;严格论之,非革命简直可以说与反革命同科!至于比同情进一步,去参加一些轻而易举 的行动,在我却颇为难。一个连妻子,儿女都无心照料的人,哪能有闲情,馀力去顾到别的 在他觉着不相干的人呢?况且同行者也只是摇旗呐喊,领着的另有其人。他们只是跟着,远 远地跟着;一面自己的阶级性还保留着。这结果仍然不免随着全阶级的灭亡而灭亡,不过可 以晚一些罢了。而我懒惰地躲在自己的阶级里,以懒惰的同情自足,至多也只是灭亡。以自 私的我看来,同一灭亡,我也就不必拗着自己的性儿去同行什么了。但为了自己的阶级,挺 身与Proletariat去Struggle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