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文化观念的反抗,是对现代散文美学的积极贡献。从此在现代散文史上建立了以作者 个性为本位的现代散文观念,使一种抒情性的散文脱离了广义散文的母体新孕而生,揭示了 现代散文表现作者人格色彩和精神世界的审美价值,确立了作家主体性在文学创作中的地 位,对今天整个文学创作工程重建主体观念,呼唤“人”的意识,具有启示未来的作用。而 朱自清之所以能率先提出“意在表现自己”的命题,是因为他从写作第一篇散文《歌声》到 集的出版,就已经有了比别人更深的体验,我们考察一下他早期和中期的(二十年 代和三十年代)的散文,就不难发现他那“意在表现自己”的轨迹,便能够信实地理解他的 美学理想是他审美经验的升华和总结。在他的散文中,生动地抒写了他的禀性、气质、灵 感、情思、嗜好、习惯、修养、人生经历和人生哲学,生动地表现了他的全部思想,全部的 感情和全部的人格,活脱地再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个性生命。朱自清散文包涵着与众不同的 趣味和显示出历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其主要原因也是在这里。
首先,朱自清的全部思想感情、人格,表现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强烈的自尊意识。“五 四”退潮以后,朱自清动摇了他最初建造“光明”的信念,产生了孤独和彷徨,出现了他的 第一次心理危机,也就随之产生了他的“刹那主义”的哲学。为了摆脱自身的孤独和彷徨, 不至于使自己沉沦颓废下去,他努力以积极态度看待人生,使自己生活中的每时每刻,“都 有独立之意义和价值”。他说:“因怅惆而感到空虚,在还有残存的生活时所不能堪的!我 不堪这空虚,便觉得飘飘然终是不成,只有转向才可能较安心——比较能使感情平静。于是 我的生活里便起了一个转机……便决定了我的刹那主义。”(《我们的七月》)十分清楚, 朱自清的“刹那主义”实际上是为平复个人的心理危机,求得个人生命意义的充实和实现自 我的价值,其实这正是他痛苦的自尊意识。他的理想幻灭之后,自尊、自重、自强、自爱是 这时期他个人的强烈的精神需求。他用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气节观来约束、规范自己的思 想、行为,求得自我人格的自洁和自尊。因此,强烈的自尊意义也就充溢流贯于他的一些散 文之中。
与俞平伯同泛秦淮河所作同题散文是他偷得片刻宁静时剖示内 心的“现代的懊悔”。秦淮歌妓来与他俩纠缠不休,对此,俞平伯依照“因为我有妻子,所 以我爱一切女人”的逻辑,持同情、超脱态度,所以事后还“怡然自若”;朱自清却十分认 真、拘谨和自尊,既同情她们沦落风尘的不幸,又受到内心“道德律”的压迫,拒绝了她们 的诱惑和卖唱,陷入了理智和情感的“争斗”之中,一时竟然难以排解这袭上心头的苦恼, “那不安的心在静里愈显活跃了”。自尊意识流贯全文,并构成了这篇游记中矜持笃诚的人 格色彩。
朱自清的自尊,常常表现为在自我解剖中描画“思想感情中的争斗”,所以真实、诚 恳,毫无矫作与伪饰。他敢于肯定思想中积极的东西,敢于否定思想中消极的东西,在肯定 和否定中,和盘托出自己一颗多棱的灵魂。1927年大革命失败的喧哗和骚动,使朱自清 的灵魂为之震颤和瑟索。在《那里走》一文中,朱自清坦白地剖示他生命的第二次心理危机 及其灵魂的胆怯。在革命与反革命之间,他作出了躲进亭子间,研究国学的这第三条道路的 抉择。面对反革命叛变后的一片黑暗世界和血腥萧条氛围,与他的绝望对应,燃烧起他的自 尊意识,具体地说就是转向自身内心世界的解剖和审察。更多地考虑“读书人或士人的立身 处世之道”(),即气节和情操,以洁身自好作为一种人格理想加以追求。所 以,朱自清这一时期的一些散文是意在表现人格理想的“自己”,即使在《荷塘月色》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