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的司机拉转来，用代表乘客的态度，向他正式质问善后办法：quot;喂！那么怎么办呢？quot;你可不可以修好它？难道把我们放生了 ？quot;另一个人就去拉司机的臂：quot;嗳你去修吧！你去修吧！总要给我们开走的。quot;但司机摇摇头，说：quot;螺旋钉落脱了，没有法子修的。等有来车时，托他们带信到厂里去派人来修吧。总不会叫你们来这里过夜的。quot;乘客们听见quot;过夜quot;两字，心知这抛锚非同小可，至少要耽搁几个钟头了，又是咕噜咕噜了一阵。然而司机只管向绿野看风景，他们也无可奈何他。于是大家懒洋洋地走散去。许多人一边踱，一边驾司机，用手指着他说：quot;他不会修的，他只会开开的，饭桶！quot;那quot;饭桶quot;最初由他们笑骂，后来远而避之，一步一步地走进路旁的绿荫中，或quot;矫首而遐观quot;，或quot;抚孤松而盘桓quot;，态度越悠闲了。

    等着了回杭州的汽车，托他们带信到厂里，由厂里派机器司务来修，直到修好，重开，其间约有两小时之久。在这两小时间，荒郊的路上演出了恐怕是从来未有的热闹。各种服装的乘客──商人、工人、洋装客、摩登女郎、老太太、小孩、穿制服的学生、穿军装的兵，还有外国人，──在这抛了锚的公共汽车的四周低徊巡游，好像是各阶级派到民间来复兴农村的代表，最初大家站在车身旁边，好像群儿舍不得母亲似的。有的人把车头抚摩一下，叹一口气；有的人用脚在车轮上踢几下，骂它一声；有的人俯下身子来观察车头下面缺了螺旋钉的地方，又向别处检探，似乎想捡出一个螺旋钉来，立即配上，使它重新驶行。最好笑的是那个兵，他带着手枪雄愤地骂，似乎想拔出手枪来强迫车子走路。然而他似乎知道手枪耍不过螺旋钉，终于没有拔出来，只是骂了几声quot;妈的quot;。那公共汽车老大不才地站在路边，任人骂它quot;葛娘quot;或quot;妈的quot;，只是默然。好像自知有罪，被人辱及娘或妈也只得忍受了。它的外形还是照旧，尖尖的头，矮矮的四脚，庞然的大肚皮，外加簇新的黄外套，样子神气活现。然而为了内部缺少了小指头大的一只螺旋钉，竟暴卒在荒野中的路旁，任人辱骂！

    乘客们骂过一会之后，似乎悟到了骂死尸是没用的。大家向四野走开去。有的赏风景，有的讲地势，有的从容地蹲在田间大便，一时间光景大变，似乎大家忘记了车子抛锚的事件，变成picnic（1）一群。我和Z先生原是来玩玩的，方事随缘，一向不觉得惘怅。我们望见两个时鬃的都会之客走到路边的朴 陋的茅屋边，映成强烈的对照，便也走到茅屋旁边去参观。Z先生的话又来了：quot;这也是缘！这也是缘！不然，我们哪得参观这些茅屋的机会呢？quot;他就同闲坐在茅屋门口的老妇人攀谈起来。

    quot;你们这里有几份人家？quot;

    quot;就是我们两家。quot;

    quot;那么，你们出市很不便，到哪里去买东西呢？quot;

    quot;出市要到两三里外的××。但是我们不大要买东西。乡下人有得吃些就算了。quot;

    quot;这是什么树？quot;

    quot;樱桃树，前年种的，今年已有果子吃了。你看，枝头上已经结了不少。quot;

    我和Z先生就走过去观赏她家门前的樱桃树。看见青色的小粒子果然已经累累满枝了，大家赞叹起来。我只吃过红了的樱桃，不曾见过枝头上青青的樱桃。只知道quot;红了樱桃，绿了芭蕉quot;的颜色对照的鲜美，不知道樱桃是怎样红起来的。一个月后都市里绮窗下洋瓷盆里盛着的鲜丽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