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干涉
同一途径与同一方法。因此对物质自然界可以知识为主,或说偏重知识。对人文社群则仅可以情感为主,或说偏重于情感。当知高深的知识与恳挚的情感,同样是一种权力,同样可以使人走上自由大道。中国古语,天王圣明,臣罪当诛,以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云云,皆是一种情感恳挚的话。如大舜之孝,屈原之忠,并不是对外屈服,而是一种内心情感向外伸舒之无上自由。融和了外面干涉的一种内在自由。瞽瞍和楚怀王,无异是对舜和屈原的内心要求的一个强烈的干涉,舜和屈原并不为之屈服,也非要加瞽瞍与楚怀王以高压而使自我胜利。舜与屈原之孝与忠,乃是超人己而中立一元化的一种情感完成之表现。老子说:“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这是实话。当知六亲不和与国家昏乱,并不能使忠臣孝子不能自由完成其忠孝之心情。人文历史上一切艺术文学宗教道德之最高成就,都是这一种内心自由的表现。
科学知识是一种融通物我之知之向外伸舒之无上自由,艺术文学宗教道德是一种融通人我之情之向外伸舒之无上自由。(其间艺术亦有对物,科学亦有对人,此间只举大体论列。)这些都是内发的。至于政治上的权势,经济上的财富,这都不在内心方面建立基础,其重要的条件,都偏倾在外面事物上。若向此等处要求自由,一方面未可必得,另一方面又将转换成对别人的一种干涉。真爱好自由的人对此应感淡漠。
中国传统思想似乎只偏重在内心情感方面,对于知识自由,未能积极提倡。西方近代自由呼声,最先是为科学知识之觉醒所唤起,但后来无限度引用到政治和经济方面去,则亦不胜流弊。英哲罗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即提出创造冲动和占有冲动之区别,大概亦是有见于此而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