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史郎日记(27)
身处困境、卑怯懦弱的人很难保持感情的沉默,不能完全启动敏锐的智能和大胆缜密的判断,对敌弹飞来的方向及着弹点无法确切地看清,对敌我的位置、与友军间的关系——友军机枪射击正压制了敌军的哪一处?敌军正处于何种状态?
友军的炮击效果怎样?还有眼前的地形如何?应如何利用这种地形?……诸如此类的种种瞬息万变的态势无法准确判断,因而不能做出恰当的防御或者进攻,负伤或身亡的概率也就高了。
昨天早上的战斗中,那些被恐惧吓忘了一切的人,既不能进行任何必要的观察,也不能考虑应该如何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就像被猫盯上的老鼠趴在地上不动一样。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这种时候,老鼠只能随猫任意摆布了。
尽管如此,也不能说这种结局只有他们无法逃避。如果人类有命运的话,不,正因为人类有命运,在命运这神奇的绝对者面前,再敏锐的智能,再大胆透顶的精确判断,也都完全无能为力。
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事,所以只有对人为范围内的生死才能这么说,即:越卑怯懦弱,伤亡的概率就越高。
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所有伤员和死者都尽是些智力低下、没有头脑的人似的,其实并非如此,只不过是说有这种情况罢了。应该认识到,有许多人将命运的裁决置之度外,勇敢地投身于死亡之中。还应该认识到,不能说所有没负伤或没死的人都不是胆小、卑怯者,都机敏、大胆。
排除个人的感情,凝聚高度的理智,进行惊人冷静的观察及准确的判断,实现一般情况下难以想象的高度客观化。
在高度兴奋激昂当中,看似鲁莽的行动,其实却包含着统一在同一方向下异常冷静的理智,是这种冷静的客观指示下的敏捷的行动。
我思考着这些,又点着了第二支烟。将烟吸到肺的最深处,再特意撅起嘴喷进黑暗之中。接着,又想起了故乡。故乡的风景,甚至连溅落到岩石上散去的白浪,海风里夹杂着如炮声轰隆作响的松涛,以及朋友熟人的身影,都一下子展现在我眼前。来打仗,这是第九个月了。母亲一个人留在家乡。母亲现在怎么样呢?
这时,门quot;吱呀quot;一声开了,步哨来传令换岗,我脑中宛如倒线般不断展现的故乡情景一下子中断了,不知不党中又昏然睡去。
第二大早晨,远处麦田对面的山上烟烟生辉的朝阳还未完全升起,我们便起了床,煮好饭,做出发准备。
在前线,朝阳对我们来说总是更加意味着喜悦、生和感谢。
朝阳和夕阳带给我们的感触是黑白分明的欢乐和忧郁。
朝阳的光芒钻石般洒落在辽阔麦田的穗梢儿上,晨雾渐渐消散,从山脚到山顶,再到天空,一个澄净灿烂的早晨苏醒了。我们打开两扇平安无事的门,在瀑瀑的小溪边洗了脸。
清凉的流水润湿了沾满污垢的脸,好像洗去了所有的噩梦。
心情轻松愉快。我们出发了。
辎重兵们就在山的那一边。部队并没前进多远。照这样子,很快就能跟中队会合,于是大家抓紧赶路。又翻过一道岭,一片一望无际的麦田跃入我们的眼帘,麦田里还四处点缀着些树林。
树林里有村庄,翻下山,左边村里有烟雾升腾,想来可能是在进行火葬,我们便向那个村奔去。
三分队果然就在这个村里,在给西谷火葬。三分队的人说,西谷的火葬差不多就要结束,很快就能捡遗骨了。村里已为英灵竖了七八根粗糙的墓标,前面供着压缩饼干。
要火葬的尸体还有三四具。战友们拆掉村里的房子,运来木材,设了三四处火葬常很快,我接过西谷的遗骨,包在手纸里装进了挎包。
任务结束了。一到了出发回中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