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心灵独白(4)
于是,这位“问题意识”极强的学者为了解决这一学术难题,揭开千古疑案,乃读书万卷,行路万里。遍览古书,经史子集,烂熟于胸;远赴曲阜,行遍齐鲁,沿孔子游学旧路来一次“新长征”。最后,终于写出一部百万言的专著,论证出孔子所说的“肉”不是猪肉而是羊肉,因为当时齐鲁产羊不产猪。引用材料干条、古书百部,且融入作者自身的人生体验。于是,此巨著轰动学界,海内外传诵,一时洛阳纸贵,号称新《田知录》、《新管锥》编入
学者名声鹊起,乃脱去“学者”之旧帽,戴上“国学大师”的新帽。欧美日韩的汉学家们视之为圣贤,为转世之乾嘉诸老。邀请函如燕山之雪片,片片飞至。乃游学全球,宣扬我儒家之文明,伊然中华之耶稣也。
我怀疑古人制作干尸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吃”。孔老夫子的尸骨是被七十二弟子啃完的,啃得连一块骨头也不剩。余生也晚,投资格分一杯肉汤,只好啃刻有、《春秋》的甲骨了。可是还有密密麻麻的白蚁来争夺这仅剩的口粮。
孔夫子的伟大,便是他留下的每个字都能让“会吃的人”吃成个大胖子。向国学大师们学习!
毕业后进入形形色色的单位的大学生,大多要经历四个阶段:大有作为——刚走上工作岗位时的理想;难有作为——屡受挫折后的清醒认识;无所作为——理想破灭时的悲观论调;胡作非为——向仕途爬升的唯一途径。
“贫民窟中的圣者”印度修女德蕾莎逝世了。她一生救助“最穷的穷人”,连诺贝尔和平奖的奖金也全数捐出。她逝世前曾说,一生中最大的梦是“到中国大陆服务”。
修女的话大概会让某些“大人物”不快的:我们这儿形势大好、一片光明、莺歌燕舞、弦歌四起,谁需要你来服务?你瞎操什么心?
修女的话又让我们这些中国的小民为之泪下。我见过三峡两岸衣不蔽体的农民,见过黄土高原上暗无天日的窑洞,见过贵州山区茹毛饮血的少数民族……想到为他们服务的只有一位文化背景、宗教信仰迥然不同的异国修女。
每个中国知识分子面对修女的临终之言,都该一头钻到地洞里去。
费孝通在回忆文革经历时说:“我们都是战斗剧中的演员,都在扮演角色,有些人比其他人会演,但是都扮演角色。有时我也扮演批判别人的坏角色,谴责和写大字报反对别人!我们不得不演……我变成了旁观者,那是很有意思的,因为在观察别人的过程中,也有机会观察自己。我想,经过那些年我的确懂得做人应当超脱些,境界要高一些。”
我想起杨维的,叙述的笔调跟费老一样轻松自如。鲁迅有个精辟的概括,中国人都是“会做戏的虚无党”,中国的大知识分子们则更是“清醒的做戏者”。他们有本领把巨大的痛苦转化成一场滑稽的游戏。“做人应当超脱些,境界要高一些”,这是他们在浩劫之后所得到的“收获”。最大的智慧乃是遗忘的智慧和将“重”转化为“轻”的智慧。
看与被看是相对的。梁启超云,“静观人我成双遣”。然而,意识到这种相对性的有几人呢?沿长江而下,人人在看青山之妖媚,殊不知青山亦在看人之丑陋——多少垃圾被不假思索地扔进“滚滚长江东逝水”之中!
“做作”成了当代文化的母题,即令汪曾棋、张中行等世外高人辈亦受其害,谁还能免俗呢?
北大装模作样的教授太多了。学生也学会了。
史铁生把生命的终极价值和意义看作是“美”。他说,活着就意味着接受差别,忍受苦难,又在苦难中去寻找一片温馨与寂寥,寻找一份安详与豁达。
我还要在“接受”后面加上“反抗”,在“忍受”后面加上“改变”。
漫步书店,我发现那些只有书的形式而不配叫作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