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心灵独白(2)
会议,不见高官显贵。”如此不识时务,日后只能落得个目盲脚腹的悲惨下场。“读史早知今日率”、“读书久识人生苦”,看透人世沧桑而不作乡愿之人,这需要阿基米德支起地球的勇气。
在《柳如是别传》中,我读出了陈寅惜的面貌音容;在《借锥编》中,我读到了密密麻麻的注释,而钱钟书自己的面目却模糊不清。
思想:在黑暗中触摸每一张息息相关的面孔。一只铁栅栏中伸出去的伤痕累累的手。
当一个学者思想枯竭的时候,也就是他在报纸上给青年学生开“必读书目”的时候。
余英时先生在他的著名的论文《“五四”文化精神的反省》中说:“‘五四’乃是一个早熟的文化运动,先天不足而且后天失调。”久居美利坚的大学者并不理解中国:倘若先天足而后天调,那就不叫“五四”运动了。在中国,只有宫廷政变是“先天足而后天调”的。
《街道》杂志报道,1996年8月15日,在上海商业超市供配货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办公室内,翰维广告公司的沈双为一生首次下跪,成了上海第一个向客户下跪的广告人。
6月17日夜起,沈双为连着干了3个通宵,及时将广告策划书交到对方进出口部经理手中,开价1.2万元。但对方却以种种理由推托,迟迟未能付款。当沈第11次踏进该公司时,仍吃白板。此时沈突然下跪,达5分多钟。沈认为自己选择这种“斯文扫地”的形式绝非仅仅为了1.2万元。他多次对该公司经理们重复了一点:请尊重我的智力劳动。
读着这则报道,我的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今人则说,人入膝下有尊严。沈氏之举动,自己首先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别人怎么可能尊重你的智力劳动呢?报道的行文,好像十分欣赏沈的“敬业精神”,有意为其立一个“下跪牌坊”。
中国人总爱下跪,一见清官大老爷膝盖就不由自主地软下来。下跪便表明自己是弱者,是正义的,是值得同情的。下跪包蕴了极为丰富的身体语言,它将评判是非的标准悬空了,它给人以这样一种误解—一人家都已下跪了,你还不满足人家的要求,你是人还是畜牲?
报道说,这是沈的第一次下跪,我怀疑;报道说,沈下跪不是为了1.2万元钱,我更怀疑。
这样的敬业精神泛滥起来实在有些可怕。我们便成了乞丐的国度。
异曲同工,在1996年9月11日的《南方周末》上又看到这样一则报道:“‘不跪的人’上学了”。说的是韩国女老板让中国工人下跪时,唯一不下跪的打工仔孙天帅,最近被郑州大学录取。10月7日,郑州大学现代管理学院专门为孙天帅举行了入学仪式。郑州大学学生处处长将“郑州大学”校徽戴在孙天帅胸前。郑州大学现代管理学院院长说,孙天帅可贵的气节正是我们民族的脊梁,他的行为正是我们这个民族所具有所表现所呼唤的,同时也是现今社会有些缺乏的,我们免费接收孙天帅入学,是对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民族气节的推崇和彰扬。
我读到这则报道时,也有一种不对味的直觉。就好像一道精美的某,各种佐料放得恰如其分,但一入口味道便令人皱眉头。孙天帅的民族气节固然令人钦佩,但品德高尚并不能说明他具备了读大学的文化素质,报道没有指出孙天帅所受的教育程度,大约是不便提及。大学不是树贞节牌坊的地方,也不是先贤词,它仅仅是一个教育机构。70年代工农兵大学生的“炮制”,效果如何,大家都知道。
物以稀为贵。道德、品质、气节这些东西是这个时代缺乏的东西,假如把它们当作进入大学的通行证时,它们自身的价值也就被颠覆了。因为知识与道德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判断标准:有人有知识而无道德,有人有道德而无知识,有人既无知识又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