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去把旧年的报,拿一张来给你看就是了。”
他把去年年底的旧报拿来之后,我就将戏目广告上凡有坤剧的戏院地点都抄了下来,打算一家一家的去看它完来。因为晓得月英若要去上台,她的真名字决不会登出来的,所以我想费去三四天工夫,把上海所有的坤角都去看它一遍。
从此白天晚上,我又只在坤角上演的戏院里过日子了,可是这一种看戏,实在是苦痛不过。有几次我看见一个身材年龄扮相和她相象的女伶上台,便脱出了眼睛,把身子靠在前去凝视。可是等她的台步一走,两三句戏一唱,我的失望的消沉的样子,反要比不看见以前更加一倍。
在台前头枯坐着,夹在许多很快乐的男女中间,我想想去年在安乐园的情节,想想和月英过的这将近两个月的生活,肚里的一腔热泪,正苦在无地可以发泄,哪里还有心思听戏看戏呢?可是因为想寻着她来的原因,想在这大海里捞着她来的原因,又不得自始至终的坐在那里,一个坤角也不敢漏去不看。
看戏的时候,因为眼睛要张得大,注意着一个个更番上来的女优,所以时间还可以支吾过去。但一到了戏散场后,我不得不拖了一双很重的脚和一颗出血的心一个人走回旅馆来的时候,心里头觉得比死刑囚走赴刑场去的状态,还要难受。
晚上睡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虽然我当午前戏院未开门的时候,也曾去买了许多她所用过的香油香水和亚媲贡香粉之类的化妆品来,倒在床上香着,可是愈闻到这一种香味,愈要想起月英,眼睛愈是闭不拢去。即有时勉强的把眼睛闭上了,而眼帘上面,在那里历历旋转的,仍复是她的笑脸,她的肉体,她的头发和她的嘴唇。
有时候,戏院还没有开门,我也常走到大马路北四川路口的外国铺子的样子间前头去立着。可是看了肉色的丝袜,和高跟的皮鞋,我就会想到她的那双很白很软的肉脚上去,稍一放肆,简直要想到她的丝袜统上面的部分或她的只穿了鞋袜,立在那里的裸体才能满足,尤其是使我熬忍不住的。是当走过四马路的各洗衣作的玻璃窗口的时候,不得不看见的那些娇小弯曲的女人的春夏衣服。因为我曾经看见过她的亵衣,看见过她的把衬衫解了一半的胸部过的,所以见了那些曾亲过女人的芗泽的衣服,就不得不到最猬亵的事情上去。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我早晨起来,就跑到那些卖女人用品的店门前或洗衣作前头去呆立,午后晚上,便上一家一家的坤戏院去看转来。可是各处的坤戏院都看遍了,而月英的消息还是杳然。旧历的正月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各家报馆也在开始印行报纸了。我于初五那一天起,就上各家大小报馆去登了一个广告:“月英呀,你回来,我快死了。你的介成仍复住在四马路XX旅馆里候你!”可是登了三天报,仍复是音信也没有。
种种方法都想尽了,末了就只好学作了乡愚,去上城隍庙及红庙等处去虔诚祷告,请菩萨来保佑我。可是所求的各处的签文,及所卜的各处的课,都说是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你且耐心候着罢。同时我又想起了A地所求的那一张签,心里实在是疑惑不安,因为一样的菩萨,分明在那里作两样的预言。
我因为悲怀难遣,有时候就买了许多纸帛锭锞之类,跑到上海附近的郊外的墓田里去。寻到一块女人的墓碑,我就把她当作了月英的坟墓,拜下去很热烈的祝祷一番,痛哭一番。大约是这一种祷视发生了效验了罢,我于一天在上海的西郊祭奠祷祝了回来,忽而在旅馆房门上接到了一封月英自南京的来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说:“报上的广告看见,你回来!”我喜欢极了,以为上海的鬼神及卜课真有灵验,她果然回来了。
我于是马上再去买了许多她所爱用的香油香粉香水之类,包作了一大包,打算回去可以作礼物送她,就于当夜坐了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