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三色:红(6~10)
她在报上看见自己吸毒的弟弟的照片。当奥古斯特急于找到卡琳时,老虎机上三个樱桃的画面被穿插进来:我们心想,他即将要失去什么了。他亲眼目睹的出轨行径不仅将他与法官联系在一起,还将他与三部曲中另两位主人公联系在了一起:在《蓝》中,朱丽发现丈夫有个情妇;在《白》中,多米尼克在卡洛打来电话时向他炫耀自己的情人。但是,朱丽最终将自己的住处和姓氏都给了桑德丽娜,而多米尼克则宁可选择孤苦的牢狱生活也不愿失去他和他的爱。[8]
三部电影最后的那个镜头都表现出剧中人面对孤独和绝望时,好不容易获得的胜利。三个镜头中都出现了窗户:朱丽站在窗后,多米尼克从铁窗后向外看,法官也出现在碎裂的窗户后(这是剧本中原来没有的)。脸上的泪水表明他终于又有了哭泣的能力——和另两部影片结尾时的朱丽、卡洛一样。早在基耶斯洛夫斯基将这些人物从轮船遇难中救出来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一个风格化的细节将三部曲的结尾与《十诫》的开始也联系在了一起,显现出基氏电影世界的统一性。这个细节便是电视荧屏上瓦伦蒂娜的静止画面,它让人想起《十诫,一》中小帕维尔的定格画面——另一起事故中的受害者鬼魂般的出现。
我们可以从许多令人难忘的关联中——包括莎士比亚的《暴风雨》——推测法官这一角色不仅是奥古斯特的替身,同时也是基耶斯洛夫斯基自己的替身。他曾在1994年的一次私人对话中承认道:“我听说我的邻居以前一直偷听我的电话,当然,我也偷窥和偷听那些剧中人——不过不是在生活中。”《暴风雨》是莎翁的最后一部作品,《红》对基耶斯洛夫斯基来说也是一样,而且,两部作品中的男主人公都是艺术家自身某些方面的反映。普洛斯彼罗和法官都是生活在孤独中的老年男性,对人性早已失望,对周遭充满怨恨。
两人都因为一个年轻美丽女子的出现而放弃了对人类的憎恨。[9]在莎士比亚的杰作中,这个女孩是普洛斯彼罗的女儿米兰达,他令女儿离开小岛,目的是让她与自己为她挑选的男孩相爱。在《红》中,法官通过瓦伦蒂娜得到了情感的宣泄,后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被视作他的女儿,两人间的第一次对话便为这种关系的确立带来一种充满感情的潜台词——他似乎对狗的伤情毫不上心,她问:“如果我撞的是你女儿,你还会那么冷漠吗?”“我没有女儿,小姐。”法官冷冷地回答道。既然瓦伦蒂娜的父亲在片中始终处于缺失的状态,这对话足以暗示出他们即将在对方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和普洛斯彼罗一样,法官似乎也有着未卜先知的本领,他能神奇地猜透瓦伦蒂娜的想法,这也令安东尼·雷恩在《纽约客》上撰文评论本片时将它与联系在了一起:“法官就像是不吃人的汉尼拔,他对瓦伦蒂娜反复盘问,仿佛犯错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对方;他猜测她的家庭问题——她弟弟是个瘾君子——预测她的未来。”[10]但如果说莎士比亚笔下的魔法师真的制造了一场暴风雨,《红》中令轮船失事的天气灾害却无法直接追溯到神秘而又愤世嫉俗的法官身上。他一定是看了电视才知道邻居遇上了海难。基耶斯洛夫斯基也将法官视同“一位令三部曲就此开始的导演”。
对我来说,他就像是在下国际象棋,早早便预见到了棋局之后的发展……他这个人物是否真的存在?坦率地说,唯一的证据……就是法院,这是我们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的唯一地方。他可能仅仅只是鬼魂,或者换种好一点的假设,他仅仅只是一种可能性——未来的、年老的奥古斯特,在假设没去坐船的情况下、将来的那个奥古斯特。[11]
基耶斯洛夫斯基曾说过,《红》是一部有关天气的电影,他不知道如果用英语中“天气”的同音词“是否”来形容影片,那会有多么合适:《红》正是一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