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
有更走极端。
她的政权,既为她本人及她亲信的安全的唯一保障,亲生儿子也是敌方争取的对象,则她也只有一步逼一步。李显与韦后既被流放而受拘禁,一有来使出自武后,则很惶恐的以为是母后要赐他自尽。另一个儿子所谓章怀太子贤的,可能被她亲信所杀,出自武则天的旨意与否无从查证。还有一个儿子早死,剩下一个儿子李旦,纵要他做皇帝他也不敢出面了。以后她之清算唐朝宗室,越做越紧,也逼得很多李家亲王造反,因之才将他们诛杀殆尽,只有一些年轻的孩子流窜岭南才被幸免。这类事情固然可以表示她的凶狠性格,另方面却也是很多复杂因素一时猥集之所致。她的特务政治恐怖政治也是此时的产物,其目的也是要让朝中人物于逆顺之间分别去留,甚至对她尽忠为国的狄仁杰也一度被判死刑。如此的发展,很难在她武则天和唐朝的“顺圣皇后”的人身经验中找到前后一致的逻辑,而只能在这政治环境里看出为一种超过人身经验的运动,有其来龙去脉。
所以武则天也要去制造她的逻辑。她发觉自己之为唐朝的皇太后已经不能控制眼下局面,即令儿子作傀儡皇帝也仍不能解决问题,只有一身挺当,“革唐命”,自称武家源出于周文王,本身为“圣神皇帝”。好在《周礼》这样一部有假历史的经典,充分的表扬着中国传统里国家之为王者禀承自然法规一手创制的乌托邦等等思想可以全部利用(例如吏部与天对,户部与地齐,礼为春,兵为夏,刑为秋,工为冬等等间架性的设计和一种美术化的趋向)。而被她推崇的佛教,又无形中倡导众生平等,男女也没有基本的区别(但是她仍提倡孝顺父母,在高宗时已经禁止父母向僧侣行礼,龙门石窟的佛像了是替她父母祈福)。既有《大云经》,则可见得大周皇帝虽为女身仍可能为弥勒复生。
武则天引起历史家好奇心的地方,在于虽出于很不利的条件之下,但她的作为仍能成功。她做皇后28年,皇太后7后,兹后又以本人名义做皇帝15年,除了因她自己而产生的问题之外,国家也未遭受过重大的变故。她在697年诛来俊臣之后,统治已比较和缓。中宗的复辟,仅有极少量的流血。所称“社稷宗庙陵寝郊祀行军旗帜服色天地日月寺宇台阁官名并依永淳以前(公元682年)故事”,就轻而易举,可见这些名义和外表上的事物,只是武则天作大独裁者的工具,并不是她施政的真髓。
武则天是否丽质天生,今日已无法分辨,一个简捷的说法,则是她的才貌识见都不能为中庸。她即有“掩袖工谗,狐媚惑主”的能力,那也只能算是当初夺取权位的一种手段,其在历史上的重要性,早被她以后的作为所压倒。我们要确定她在历史上的地位,还是要考虑到她的时代和环境。而她的长寿,则比她的相貌及胆识还要重要。
公元7世纪的下半期,可以视作以隋唐宋为门面的“第二帝国”的一段调整与重新配备的时期。第二帝国由拓跋民族强迫的将一些游牧民族的部落改造为农业社会,先组成一个北魏政权的核心,由山西扩大至河南,更贯穿至陕西。其前身经过北魏北齐北周各阶段,都离不开胡人汉人的政权,采取“周礼式”的书面设计控制着极大数量的小自耕农的姿态。所以三长制、均田制、租庸调制及府兵制的着眼,都不外以一种极简单的数学公式管制经理成千万的人口。第二帝国之隋唐,承袭了这体制。它们遇到了最大的问题,一是因为国土扩张,需要将这种原始组织由黄土区域及华北平原,推而用之于地形复杂,土地所有错乱,物产和交通迥异的地区,其行政原则过于简单,而其企图操纵的对象则过于繁复。
其二则是少数民族之酋领与有门第的汉人联姻,经过北朝各阶段,成为一种新型贵族,也有垄断朝政的趋向。旁的人不说,李唐王朝本身,即受这遗传因素的影响。如太宗李世民之文德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