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四十年的道歉
星期六的清晨,路过小镇自动贩报机。机器里卖的都是当地小报,内容主要是这个县的乡村和小镇的地方新闻。我们住在这里多年,却几乎从来不读这些地方小报。可是今天,就像上帝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脑门,我在匆匆走过贩报机的时候,朝展示头条新闻的玻璃门扫了一眼。于是,在走出超市的时候,破天荒地买了一张县报。
头版有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一寸半长,一寸宽,照片上的人我们很熟悉。虽然从未谋面,可是在一本介绍美国种族演进的书中,我们曾经提到过他。他叫勒姆尔·培尼,是美国军队的一名中校军官。
今天,培尼中校成为我们这个县主流报纸上的头条新闻。报上还有一个通知:这个星期日,2004年7月11日,是发生在我们麦迪逊县的培尼事件四十周年的纪念日。在我们家附近的一个教堂里将举行一个纪念音乐会。我们似乎是期待已久,却仍然感到十分惊讶。只有住在这里,你才能感受到,这个事件,对这个县的民众是多么沉重的一个历史负担。而今天麦迪逊县对培尼军官的纪念,见证着这个县的民众内心发生了多么深刻的变化。
四十年前的现在,是美国历史上气氛紧张的一个夏日,紧张的根源就在几个极端南方州。在培尼事件发生的九天前,美国的《民权法》在1964年生效。这个法案正式宣布结束了历经八十年的种族分离。大家都明白,虽说这是联邦法,可是它首先是针对几个南方州的。全世界都熟知美国曾经有过种族隔离制度,其实在美国五十个州中,只有少数南方州实行过种族隔离。
在这漫长的八十年里,南方本身也在往前走。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南方变化的当口,从要求教育质量的平等开始,黑人终于在联邦最高法院取得一步步的胜利。一部分南方州相继解除了种族分离。在这个过程中,最顽固的所谓南方深腹地:密西西比州和阿拉巴马州,都因此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民众动荡。
我们所居住的佐治亚州,也有过种族分离制度,在变革的关键时刻,却并没有出现像阿拉巴马、密西西比那样大的民众动荡,黑白学生的合校也在逐渐完成。其主要原因,是这个州的领导人明智地作出了顺应历史潮流的决定。本来,这个州也许就可以逐渐过渡,平稳越过这个历史关头了。可是培尼事件突然改变了佐治亚州的历史。
任何一种立场,最怕的是极端分子。南方各州当时处于紧张状态,主要是极少数KKK极端分子,如同今天的恐怖分子一般,你根本无法预期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做出什么事情来。正因为如此,很少的人就能够造成大的恐怖,尤其感到恐怖的是黑人。
培尼军官是个黑人,却不是当地人。他的家是在首都华盛顿。翻开培尼军官的履历,那是一个非常杰出的美国公民。他是“二战”老兵,也是一个教育家。从太平洋战场回国以后,培尼军官是华盛顿地区学校的助理主管,管着五个学校。他领导着童子军,还是预备役的军官。1964年的这个夏天,他离开北方的家,去到南方的贝宁堡就是为了参加定期的预备役军训。军训在7月10日结束,他和两名战友听说南方现在对黑人不那么安全,就决定在夜间行车,希望在穿越南方的时候不引人注意。就在经过离我们家三十英里的雅典市的时候,他们在佐治亚大学正门,那个着名的黑色铸铁小拱门前,略作停留。那是7月11日清晨三点,原来的驾车人实在困了,培尼军官就上去把他换下来。他们还看了地图,决定抄近路,顺72号公路,再拐上了172号公路。
那个凌晨,空空荡荡的雅典市街头慢慢驶过另一辆车,那是住在该市的三名KKK极端分子,他们晃在街头,是自命有维持“秩序”的任务。约翰逊总统在九天前签署了1964年《民权法》,这使得他们怒火中烧。这段时间,他们风闻北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