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还不是赌咒的日子,不许说这样话。”
“今夜只许说你真好看,我知道。”
“说谎话骗自己,同说谎话骗人是很少分别的。”
“我是在骗我自己么?我不承认!”
“凡是这时否认的另一时都会自然承认。”
他不说话了,心里有点微寒。
她看到他情形,心中好笑。
过一会,她自言自语说:
“一桶水还不够,一瓢水就痴了,还要赌咒!”
“我真不是了解女人的人。”
“不了解女人的人,不一定是不好的丈夫。”
这就轮到他笑了。
这丈夫,当真是缺少了解女人的天才,而在过后生活中不失其为好丈夫的。
新妇的美丽成为本地人品评女人谈话的标准。
能够在丈夫跟前做一个好妻的人,照例算不得一个家中好媳妇,所以他们结婚一年,丈夫在××升了一个会计学校,这观音也随了丈夫在××住下,与家中分开了。两方面家中都可以每年供给一点钱,所以他们到××后日子过得并不很窘。
因为没有小孩子累赘,她到××也进了一个女子中学读书,白天上学,晚上仍然回家来住在一处。可是到丈夫从会计学校毕业以后,不知何故她还只是中学三年级学生。
丈夫旋即被那亲戚介绍到信托公司作职员,她率性就不再读书了。
生活的转向,是为了丈夫的事业。丈夫一有了事业,她一出了学校,便常常同到一些同事的太太们过从,照例这些太太们是除了养孩子管家以外,每天都得邀同伴四位打一点麻雀牌,她因此到了××数年以后,性情变成与一般太太们一样,把出嫁时聪敏女儿心情完全消失,成为过着平常日子也似乎非常幸福的妇人了。
丈夫虽有时也察觉到象结婚一年中妻的可爱处已无从找寻,但这是谁的过失?而且他,这在事业中只知道安定为人生幸福,每到月底便往公司会计股签名拿薪水回家的好丈夫,所需要的也就正是一个目下情形的主妇。她是正如应他的需要,把自己成为那样各处全不难发现的妇人型的妇人了。
本来是清瘦的她到后是稍稍显得肥胖了。
在平稳生活中过着日子的他们,所有可以间或稍稍扰乱到心上的只是缺少一个小孩。
在××的几年中大事可以记下的是她的父亲死了,妹出嫁了,使她有时想起在远处生活的母亲因而流泪。不过纵有流泪的事在生活中搅扰,她没有办法可以使丈夫在某一时节不带笑的说“你真胖了”的。
三
某一年,家中还只是两个人。时间是冬天,××落雪,雪特别大,每天早上丈夫出门都得用皮领大衣蒙了颈上车,她在这样日子中只成天在家中炉子边烤火,因为天气太冷,出门打牌也不常有了。
在这样大冷天气的一个星期日,丈夫不办公,也不出门,两人围炉谈了一些小绅士所知道的范围以内的闲话。然他想要邀她到一个城南的××公园去玩,她也正有这样意思,就穿了她缝就不久的新狐皮外套,两人坐车到××公园去。
这次出门带了一个意外的欢喜回家,在园中看梅,他们遇见了一个人。这人是在当这夫妇结婚那一年吃过喜酒,把时间再回溯上去,又是某一年热天扎草龙求雨时舞过龙尾的。
他们是老朋友。没有遇到他以前,这夫妇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去了,他却也没有听人说到这夫妇是在××。他才来××不久,还没有从别处打听到他们住在此处的消息,无意中,在公园却碰头了。
当时这夫妇是不认识他了的。他倒容易认得到这夫妇。因为他听到他们说话,看到他们的脸貌,还有一些痕迹可以找出这过去两人的轮廓,他冒失的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