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配角
计划,这计划就是使他同萝更熟一点,他心中为感激的原因要哭了。可是为什么士平先生要说演×××?他望到萝的脸,不知如何措词,补充他要说及的一切。他的心发抖,口也发抖,到后是又只有回过头去看画去了。一面看画一面他就想,“她知道了,她明白了,我一切都完了,我什么都无希望了,”可是虽然这样打算,他是知道事实完全与这个不同的。他隐约看得到他的幸福,看到同情,看到恋爱,看到死亡,——这个人,他总想他是一切无分,应当在爱中把自己牺牲,就算做了一回人的。一个糊涂思想在这年轻人心上扩张放大,他以为这可以死了。他不能说这是欢喜还是忧愁,没有回到宿舍以前,他就只能这样糊涂过着这一分钟两分钟的日子。他想逃走,又想跪到萝身边去,自然全是做不到的事。
萝因为面前的人是这样无用的人,她看到热情使这年轻人软弱如奴如婢,在她心上有一种蛮性的满足。她征服了这个人,虽然总有一点瞧不上眼的意味,可是却不能不以为这是自己一点意外的权利。许多卑湿沼泽地方,在一个富人看来,原是不值什么钱的,可是却从无一个富人放弃他的无用地方。她也这样子把这被征服的人加以注意和同情了。她想应当有一种恩惠,使这年青人略略习惯于那种羁勒,就同这人来商量演剧事情。
她问他对于×××有什么意见,他说了一些空话,言语不甚连贯,思想也极混乱。她又问他,是不是对于那个剧中的女角同情。这年轻人就憨憨的笑,怯怯的低下头去,做出心神不定的样子,迫促而且焦躁,所答全非所问。她极其豪放的笑言,使他在拘谨中如一只受窘的鼠。这些情形在萝眼中看来,有另外一种动人的风格存在。她玩味着,欣赏着,毫无本身危险的自觉。不但不以为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她且故意使这火把向年轻人心上燃着,她用温情助长了这燃烧。她厌倦了其他的恋爱,这新的游戏,使她发生新的兴味了。
士平先生匆匆的走来了,看到两个人正在房中,那学生见到了士平先生,露出又感激又害羞的神气,忙站了起来,与萝离远了一点。萝此时,本来是到此补救早上在舅父处所造成的过失,可不料新的过失,又在无意中造成了。
萝说,“士平先生,我已经同密司特周说到演×××了。”
士平先生很不自然的一面笑着一面放下书本,走到写字桌边去。“你们演来一定非常之好。若是预备在下次月际戏上出演,就应当开始练习了。”
那学生在士平先生面前,无论何时总是见得拘束,听到谈演戏了,就说,“谁扮绅士?”
萝无心的说,“扮绅士容易,那是配角。”
士平先生就有意的说,“配角自然是容易找寻,你们去试演好了。”
萝从这话上,听得出士平先生的心上愤怒。她知道士平先生是为了一些不甚得体的情绪所烦恼,她有点儿忏悔的意思,就问士平先生,同舅父早间在什么地方分手。士平先生说,“我在××路上下车,还走了一阵,想起许多人事好笑。”
这个话使那年青人以为所指的是自己,脸上即刻发起烧来。萝又以为这话完全是在妒嫉情形下,说到她和那学生了,心上就很不快乐。士平先生则为自己这句话生了感慨,因为他极力在找寻平时的理智,却只发现了苦闷,和各种不能与理智同时存在的悒郁。
萝过了一阵,说道:“人事若是完全看得是好笑,这人就是超人,倒很可佩服!”
“是的,就是明知好笑也仍然有严重的感觉,所以人都是蠢人。”
“可是蠢一点也无妨,太聪明了,是全无用处的。做一切事都是依赖到一点糊涂。用自己起花的眼睛,看一切世界,蒙蒙眬眬,生活的趣味就浓了。要革命,还仍然是大家对那件事蒙蒙眬眬,不甚知道好歹。不甚明白利害,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