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老师姜昆
我的生日在三月底。一九九○年,我刚过二十二岁生日,《中国电视周报》在头版登出了《正大综艺》即将开播的消息。关于主持人,只有一句话:“这个节目将由著名相声演员姜昆和初登荧屏的杨澜主持,”接下来的星期六,我出现在中国几亿电视观众面前。播出的时候,我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听见片头的音乐,手里捏出了冷汗。那是我生平最紧张的一次。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爸爸妈妈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只有电视、电视、电视……
一个人有机会审视自己,是件很特别的事,甚至感到不可思议:在恍惚之中似乎有了时空的倒转,不由会对自己产生从未有过的兴趣。我知道不少人喜欢照镜子,或反复看自己的照片,而现在家庭录像机的普及也使这种奇特的感受进一步得到满足。但是,如果对效果毫无把握,而且对自己的第一次审视是与几亿人同时进行的,再自信的人也会心慌。
这就是我第一次坐在电视机前,等待自己出现时的心情。
我从未发现自己有那么多小毛病。比如,眨眼太多。
连姜昆都发现了。
节目播出后的一天,他在电梯里对我说:“杨澜,电视会把你的一切毛病放大,所以你得学会控制自己的形体,特别是眨眼的习惯要改改。从现在到演播室这一段路上,你强迫自己一次都不眨眼试试。”
我很听话。
一路上果真圆睁双目,不敢让上下眼皮有任何接触。五分钟的路程在我看来足有半个小时。我浑身冒汗,眼睛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电视主持人真是活受罪。”我在心里诅咒着。更要命的是旁边姜昆还时刻“监视”着我。“坚持住!别眨!”——还让不让人活了?!——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我就这样走上了电视,做起了节目主持人。一开始,我认为这是个意外,但不久我就明白了:命中注定我就是干这一行的。
最先跟我这么说的是姜昆。
那时,我的心理压力大极了。毕竟从未经过任何专业训练哇,就这么往上冲,行吗?第一次录像就一口气录十三集(这个数也有点不吉利)。我把家里的衣柜翻了个里朝外,也凑不出几套能上镜头的衣服。向台里申请置装费,被抢白了一句:“中央电视台是个什么地方,有多少人倒贴钱都愿意,就为出个镜头。”幸好,热心的女编导们把自己的衣服都拿来给我挑,碰巧我们的身材又差不多,真帮了我的大忙。接下来的大问题是我总怕摄像机:那些黑乎乎的大东西,怎么看就怎么别扭,对它们怎么有感情?怎么说话?一看它们,连台词都忘了。有一次,一位摄像师扛着流动摄像机走到我面前,想给我一个特写。我下意识地一下把头转向一边,弄得那位老兄莫名其妙:“别人都抢镜头,这个女孩子怎么躲呀?”
我心灰极了,心想:早知道自己这么怕镜头,还不如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呢。那些没选上的人,看我这么糟蹋了一个好机会,肯定气死了。有一天与姜昆讨论串联词时,我谈起这个苦恼,他突然打断我说:“看着我。”我一愣,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笑话了,就盯着他问:“这么严肃?领导要找我谈话?”他也不回答,问:“你觉得这么面对面与我说话有问题吗?”“没有啊!”“如果摄像机离你这么近,你能不能照现在这样说话?”——好像可以。可以。
心理的障碍就是一层纸,捅破了没什么稀奇。
从那以后,我真的不那么怕镜头了,甚至觉得过去的恐惧完全没有道理。
姜昆告诉我:”你有天分,干电视这行干对了。”
是吗?我可有点不相信。
《正大综艺》刚播出,观众来信就像雪片似地飞来了。我从小没听过那么极端的赞美,也没有受过那么直截了当的批评。我虽然不会因为接到几封表扬信就沾沾自喜,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