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打架的记忆碎片
老纪还跟没事人一样,想骑车回母校睡一觉。到得学校,被保卫科老师拦住,这时的他已经神志恍惚,伤口处不再流血,而是开始冒气沫。
幸亏被人拦住,并送到医院。按他的如意算盘,倘找床睡去,恐怕就不会再醒。
俺这一夜未被惊动,次日惊闻噩耗,赶赴医院。见到让俺脊梁发麻的伤口和血衣,这才知道,真正的架,俺们是根本打不起的。
老纪是家里老四,三个哥哥都是淳朴贫穷的农民,对此事措手不及。俺见到了老纪的家人,想他们肯定不知道老纪在学校玩得那么疯。而老纪用那么坚强粗硬的外壳,也就是为了包住内心脆弱得不敢让人触及的一角吧。可惜我们都玩过火了。
俺痛心地跟老纪说了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老纪这时已经到了一说话就喷血的地步,但眼睛还会流泪。他就流了。
凶手是当地公安局长的儿子,此案最后不了了之。老纪痛定思痛,用一个月养好了伤,用三个月奋发学习,考入辽宁大学法律系,准备用法律来匡抚正义。
六年后,老纪来俺单位找俺,这时的他已经是一名人民法官。饭后他要了杯水吃药,俺好奇地研究了一下,是治疗性病用的。
老纪出事儿的当天,一帮老架友全都摩拳擦掌,纷纷谴责歹徒暴行,设计复仇方案,并报请三儿等社会贤达得知。三儿也义愤填膺,慷慨陈辞了一番,并说了一番怎么为兄弟出气的好听话。
然后均不了了之。
其实像俺们跟三儿这种关系,根本不能深究。三儿曾经向俺借过十五块钱,说买皮鞋差这么些钱。俺愤然解囊,复慨而慷,捐出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三儿后来再不提还钱的事儿,并且据说他“借”过很多架友的钱。而俺呢,一面心中暗自肉疼,一面对外吹嘘跟三儿是如何哥们,吹得连俺自己个儿都信以为真,引以为豪,并将与三儿的友谊保持到大学毕业。
现在想来,俺们在三儿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活期存折而已。对于他们来说,义气就是利用。
亏得这种马仔生涯结束得早。
一个人贱不可怕,可怕的是贱而不自知。再说一件糗事儿。俺毕业没多久,在单位的澡堂里洗澡,忽听到总编辑洪亮的声音叫俺的名字,然后看到他老人家向俺招手。俺巴巴地过去,总编辑将一块毛巾甩给俺,然后豪爽地扭了扭肩,示意俺给他搓背。
搓着总编辑白而不嫩的肉体,你知道俺心中是什么感觉?
居然是得意,甚至感激。
你想想啊,那年分来那么多大学生,而澡堂里那么多鲜活肉体,人家老总为什么能独独叫上俺呢?荣幸啊,荣幸啊。
现在写起这件事儿,俺的脸依然绿了。
贱,是适用范围最广的汉字,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的土壤中。
人之初,性本贱;
贱可贱,非常贱;
天行贱,君子当自贱不息。(6)
西风在东方唱着悲伤的歌曲
当你与你相知的哥们在一起,当你与你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你会经常发现你说出的话其实就是他正要说的,也会发现你对他说的话其实也是对你自己个儿说的。于是你和他就慢慢变成了一对闷葫芦。
俺对病床上的老纪说的那番话,其实也是说给俺自己听的。于是俺也幡然醒悟,用老纪的鲜血换得了俺的洗心革面,最终得以考入大学,避免了成为黑社会马仔的命运,从而荣幸
地沦为单位的马仔。
上大学之后,打架变得越来越不好玩。因为大系打小系,高年级打低年级,本科生打研究生,还没出手,就高下已判,就跟中国乒乓球队似的,名曰比赛,其实就是领奖前活动一下身子骨。是个人都觉得挺没劲的,偏偏有人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