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 十二
邻室里,有风琴的遥响,不住地梦幻地传来。于是穿凿从众中指一个病人给他看,是顽钝地向前凝视着沿了墙懒懒地爬来的一线日光的。
“他在这里躺了七年了,”穿凿说。——“他是一个海员,他曾见印度的椰树,日本的蓝海,巴西的森林。现在他在七个长年的那些长日子,消受着一线日光和风琴游戏。他不再能走出这里了,然而还可以经过这样的一倍之久。”
从这一日起,约翰是极可怕的梦,他忽然醒来了,在小厅中,在如梦的声响中的伤情的半暗里——,至于直到他的结末,只看见将起将灭的黄昏。
穿凿也领他到大教堂,使他听在那里说什么。他引他到宴会,到盛大的典礼,到几家的闺房。
约翰学着和人们认识,而且他屡次觉得,他应该想想先前的生活,旋儿讲给他的童话和他自己的经历,有一些人,是使他记起那想在星星中看见它亡故的伙伴的火萤的,——或者那金虫,那比别个老一天,而且谈论了许多生活本分的,——他听到故事,则使他记起涂鸦泼剌,那十字蜘蛛的中的英雄,或者记起鳗鱼,那只是躺着吃,因为一个肥胖的年青的王,就显得特别体面的。对于自己,他却比为不懂得什么叫作生活本分,而飞向光中去的那幼小的金虫。他似乎无助地残废地在地毯上各处爬,用一条线系着身子,一条锋利的线,而穿凿则牵着,掣着它。
唉,他将永不能再觅得那园子了,——沉重的脚何时到来,并且将他踏碎呢?
他说起旋儿,穿凿便嘲弄他。而且他渐渐相信起来了,旋儿是从来没有的。
“然而,穿凿,那么,匙儿也就不成立了,那就全没有什么成立了。”
“全无!全无!只有人们和号码,这都是真的,存在的,无穷之多的号码。”
“然而,穿凿,那么,你就骗了我了。使我停止,使我不再寻觅罢,——使我独自一个罢!”
“死怎么对你说,你不知道了么?你须成一个人,一个完全的人。”
“我不愿意。这太可怕!”
“你必须——你曾经愿意了的。看看号码博士罢,他以为这太可怕么?你要同他一样。”
这是真实。号码博士仿佛长是平静而且幸福。不倦地不摇地他走他的路,学着而且教着,知足而且和平。
“看他罢,”穿凿说,“他看见一切,而仍然一无所见。他观察人类,似乎他自己是别的东西,和他们全不一样。他闯过疾病和困苦之间,似乎不会受伤,而且他还与死往还,如不死者。他只希望懂得他之所见,而凡有于他显然的,在他是一样地正当。只要一懂得,他便立即满足了。你也须这样。”
“我却永不能。”
——“好,那我就不能帮助你了。”
这永是他们的交谈的无希望的结束。约翰是疲乏而且随便了,寻觅又寻觅,是什么和为什么,他不复知道了。他已如旋儿所说的许多人们一般。
冬天来了,他几乎不知道。
当一个天寒雾重的早晨,潮湿的污秽的雪躺在街道上,并且从树木和房顶上点滴着的时候,他和穿凿走着他平日的路。
在一处,他遇见一列年青的姑娘,手上拿着教科书。她们用雪互掷着,笑着,而且彼此捉弄着,她们的声音在雪地上清澈地发响。听不到脚步和车轮的声响,只有马的,或者一所店门的关闭,像似一个铃铛的声音。高兴的笑声,清澈地穿过这寂静。
约翰看见,一个姑娘怎样地看他而且向他凝望着,她穿一件小皮衣,戴着黑色的帽子。他熟识她的外貌,却仍不知道她是谁。她点头,而且又点一回头。
“这是谁呢?我认识她。”
“是的,这是可能的。她叫马理,有几个人称她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