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二月
盲了的因为从未见过世界,苦痛也就轻些。至于二三月前新盲了目的,心里记着各种事情,明明知道现在都已不能再见了,并且记在心中的可喜的印象也逐日地消退下去,自己所爱的人的面影渐渐退出记忆之外,就觉得自己的心一日一日地黑暗了。有一天,有一个非常悲哀的和我说;就是一瞬间也好,让我眼睛再亮一亮,再看看我母亲的脸,我已记不清母亲的面貌了!母亲们来望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将手放在母亲的脸上,从额以至下颐耳朵,处处抚摸,一边还反复地呼着:母亲,母亲!见了那种光景,不拘心怎样硬的人也不能不流着泪走开!离开了那里,觉得自己的眼睛能看,实在是幸运的事;觉得能看得见人面、家屋、天空,是过分的特权了啊!我料想你们见了他们,如果能够,谁都宁愿分出自己的一部分视力来给那班可怜的——太阳不替他们发光,母亲不给他们脸看的孩子们的吧!quot;
病中的先生 十五日
今日下午从学校回来,顺便去望先生的病。先生是因过于劳累得病的。每日教五小时的课,运动一小时,再去夜学校担任功课二小时,吃饭只是草草地吞咽,从朝到晚一直没有休息,所以把身体弄坏了。这些都是母亲说给我听的。母亲在先生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在楼梯里看见黑发的考谛先生,他就是只吓唬小孩从不加罚的先生。他张大了眼看着我,毫无笑容地用了狮子样的声音说可笑的话。我觉得可笑,一直到四层楼去按门铃的时候还是笑着。仆人把我带进那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我才停止了笑。先生卧在铁制的床上,胡须长得深深的,一手迹在眼旁。看见了我,他用了含着深情的声音说:
啊!安利柯吗?quot;
我走近床前,先生一手搭在我的肩上:
quot;来得很好!安利柯!我已病得这样了!学校里怎样?你们大家怎样?好吗?啊!我虽不在那里,先生虽不在那里,你们也可以好好地用功的,不是吗?quot;
我想回答说quot;不quot;,先生拦住了我的话头:
quot;是的,是的,你们都看重我的!quot;说着太息。
我眼看着壁上挂着的许多相片。
quot;你看见吗?quot;先生说给我听。quot;这都是二十年前的,都是我所教过的孩子呢。个个都是好孩子,这就是我的纪念品。我预备将来死的时候,看着这许多相片断气。我的一生是在这班勇健淘气的孩子中过了的罗。你如果毕了业,也请送我一张相片!能送我吗?quot;说着从桌上取过一个橘于塞在我手里,又说:
quot;没有什么给你的东西,这是别人送来的。quot;
我凝视着橘子,不觉悲伤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quot;我和你讲,quot;先生又说。quot;我还望病好起来。万一我病不好,望你用心学习算术,因为你算术不好。要好好地用功的啊!困难只在开始的时候。决没有做不到的事。所谓不能,无非是用力不足的缘故罢了。quot;
这时先生呼吸迫促起来,神情很苦。
quot;发热呢!quot;先生太息说。quot;我差不多没用了!所以望你将算术、将练习问题好好地用功!做不出的时候,暂时休息一下再做,要一一地做,但是不要心急!勉强是不好的,不要过于拼命!快回去吧!望望你的母亲!不要再来了!将来在学校里再见吧!如果不能再见面,你要时时记起我这爱着你的四年级的先生啊!quot;
我要哭了。
quot;把头伸些过来!quot;先生说了自己也从枕上翘起头来,在我发上接物,且说:quot;可以回去了!quot;眼睛转向壁看去。我飞跑地下了楼梯,因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