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3
21
父亲参加完葬礼回来了。
他七岁的儿子睁大着眼睛,伫立在窗边,一只金色的护身符挂在他的脖子上;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小小年纪难以理解的思想。
他的父亲把他搂在怀里,而他却问道:“妈妈在哪儿?”
“在天堂里,”他的父亲指着天空回答。
深夜,悲痛倦乏的父亲,在昏睡中呻吟。
一盏孤灯在卧室的门口闪着幽微的光亮,一只蜥蜴在墙上捕捉飞蛾。
孩子从睡梦中醒来,用手摸索着空荡荡的床,然后悄悄地走到外面宽敞的平台上。
他仰面朝着天空,在沉默中久久地凝神而望;他那困惑的心灵把疑问射向遥远的黑夜:“天堂在哪里?”
没有传来一声答复;只有繁星宛若一滴滴炙热的泪珠,闪烁在无知的黑暗里。
22
当夜色即将消散的时候,她离去了。
我的心灵试图宽慰我,便说:“一切都是虚无。”
我愤愤不平地说:“那封面上写着她芳名的没有拆开的信札,还有这一把她亲手镶上红色绸边的芭蕉扇,难道都不是真实的?”
白天过去了,我的朋友走来对我说:“凡是美好的都是真实的,而且永远不会消亡。”
“你怎么知道?”我不耐烦地问,“难道在人世界已经销声匿迹的这个人,在过去不是美好的?”
像一个使母亲伤心的躁动不安的孩子,我试图把我内心的和我身边的一切庇护都拆毁,并且哭喊着:“这是个背信弃义的世界。”
突然我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说:“忘恩负义!”
我看着窗外,一阵斥责似乎从星光灿烂的夜空传来——“就是你,认为我曾经来过,并把这一信念不断地倾注到我已经离开的虚空之中!”
23
小河灰暗茫茫,天空弥漫着黄褐的风沙。
在一个阴郁不安的早晨,当鸟雀哑然无声,巢窝在疾风中晃摇的时候,我独自兀坐,并且问自己:“她在哪儿?”
我们俩紧挨而坐的那些日子,早已飞逝而去;那时我们开怀畅笑,打趣戏谑;在我们相会的时候,威严的爱情插不进片言只语。
我使自己变得渺小,而她则用烦碎的唠叨浪费分分秒秒。
今天,在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昏暗里,我徒劳地期盼她能来到我的身旁,同坐在心灵的孤独之中。
24
她用来称呼我的那个名字,像一朵盛开的素馨花;那透过绿叶的光线的颤摇,那雨夜里青草的气息,还有许多闲暇的日子里那最后时刻的悲伤的沉默,都和这称呼的声音交织混和。
应答这个称呼的他,并非仅仅是上帝的创作;在这十七个飞逝的春秋里,她为了自己又把他重新创造。
随后的岁月纷至沓来;但这些岁月的飘零的日子,已不再聚集在她的呼唤那个名字的空间里,而是迷途四散,到处流浪。
它们问我:“应该由谁来收留我们呢?”
我找不到答案便默默地坐着;它们在飘散的时候,向我喊道:“我们去找一个牧羊姑娘!”
它们该找谁呢?
这一点它们不会知道;宛如被遗弃的傍晚的云朵,它们在无路可寻的黑暗中飘荡,迷途并且被忘却。
25
我感觉到你的爱情的短暂的日子,并没有被遗弃在你生命的那些短短的岁月里。
我急于知道,现在你把它们珍藏在何方,使它们远离慢慢偷盗的尘埃;在我的寂寞里,我找到了你的一首黄昏曲,它虽然已经消逝,但袅绕的余音还是不绝于耳;在秋日中午那暖洋洋的宁静中,我还找到了你那没有满足的时刻的声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