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里堡
桥都摇摇晃晃,汽车走过,则全桥震动,大有地动山摇之势。从桥上往下看,好像是从飞机上往下看一样,令人头昏目眩。
这地方的居民绝大多数是讲法语的。但是我在农村里看到一些古老的建筑,雕刻在柱子或窗子上的却是德文。我猜想,这地方原是德语区,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说德语的人迁走了,说法语的人迁了进来。瑞士本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官方语言就有德文、法文、意大利文三种。因此瑞士人多半都能掌握几种语言。又因为瑞士是世界花园,是旅游盛地,英文在这里也流行。在首都伯尔尼大街上卖鲜花的老太婆也都能讲几种语言。这都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
在我住的公寓里,也能看出这种多语言、多民族的现象。公寓的老板是讲法语的沙里爱神甫,而管理公寓的则是一位讲德语的奥地利神甫。此人个子极高,很懂得幽默。一见面他就说:“年幼长身体的时候,偶一不小心,忘记了停止长,所以就长得这么高!”在天主教里面,男神甫有很大的自由,除了不许结婚以外,其他人世间的饮食娱乐,他都能享受,特别是酒,欧洲许多天主教寺院都能酿造极好的酒。相对之下,对于修女则颇多限制,行动有不少的不自由。
既然是天主教开办的公寓,里面有一些生活习惯颇带宗教色彩。最突出的是每顿饭前必祷告。我非教徒,但必须吃饭。所以每次就餐前,吃饭的人都站在餐桌前,口中念念有词。我不知道他们念的是什么,但也只能奉陪肃立。好在时间极短,等教徒们感谢完了上帝,我这个非教徒也可以叨光狼吞虎咽了。
公寓老板沙里爱神甫大概很有点活动能力。我到后不久,他就被梵蒂冈教廷任命为瑞士三省大主教。为了求实存真起见,我现在把当时写的日记摘抄几段:
1945年11月21日
吃过早点就出去。因为今天是新主教Charriere(沙里爱)就职的日子,在主教府前面站了半天,看到穿红的主教们一个个上汽车走了。到百货店去买了一只小皮箱就回来。同冯、黄谈了谈。11点一同出去到城里去看游行。一直到12点才听到远处音乐响,不久就看到兵士和警察,后面跟着学生,一队队过了不知有多久。再后面是神甫、政府大员、各省主教。最后是教皇代表、沙主教,穿了奇奇怪怪的衣服,像北平的喇嘛穿了彩色的衣服在跳舞捉鬼。快到1点,典礼才完成。
一个多月以后,在1945年12月25日,我又参观了沙大主教第一次主持大弥撒。我从那一天的日记中摘抄一段:
今天沙主教第一次主持大弥撒,我们到了St.Nicolas大教堂,里面的人已经不少了。停了不久,仪式也就开始了。一群神父把沙主教接进去,奏乐,唱歌,磕头,种种花样。后来沙主教下了祭坛,到一个大笼子似的小屋子里向信众讲道。讲完,又上祭坛。大弥撒才真正开始,仍然是鞠躬,唱歌,磕头,种种花样,一直到11点半才完。
以上是我这样一个教外人士对瑞士天主教的一点具体的印象和回忆。在这以前或以后,我都同天主教没有任何接触。同住在圣·朱斯坦公寓的一位田神甫,同我长谈过几次关于宗教信仰和上帝的问题,看样子是想“发展”我入教。可惜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宗教细胞,也可以说没有任何宗教需要的俗人,辜负了他的一片美意。解放后,我在北京见到他,他已经脱下僧装换俗装,成家立业了。我们没有再长谈,没有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便问他。我只慨叹人生变化之剧烈了。
在弗里堡我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其中最突出的是认识了几个德国和奥国学者,当然都是说德语的。首先要提到的是弗里茨·克恩(FritzKern)教授。他原来是德国一所大学——记得是波恩大学——的历史教授,思想进步,反对纳粹,在祖国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