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哥廷根
豆分。泽葵依井,荒葛途。坛罗虺蜮,阶斗鼯。……通池既已夷,峻隅又已颓。直视千里外,惟见起黄埃。凝思寂听,心伤已摧。
这里写的是一座芜城,实际上鲍照是有所寄托的。被炸得一塌糊涂的柏林,从表面上来看,与此大不相同。然而人们从中得到的感受又何其相似!法西斯头子们何尝不想quot;万祀而一君quot;。然而结果如何呢?所谓quot;第三帝国quot;被quot;瓜剖而豆分quot;了。现在人们在柏林看到的是断壁颓垣,quot;直视千里外,惟见起黄埃quot;了。据德国朋友告诉我,不用说重建,就是清除现在的垃圾也要用上五十年的时间。德国人quot;凝思寂听,心伤已摧quot;,不是很自然的吗?我自己在德国住了这么多年,看到眼前这种情况,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也就概可想见了。
然而是我要走的时候了。
是我离开德国的时候了。
是我离开哥廷根的时候了。
我的真正的故乡向我这游子招手了。
一想到要走,我的离情别绪立刻就逗上心头。我常对人说,哥廷根仿佛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住了十年,时间之长,仅次于济南和北京。这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街,甚至一草一木,十年来和我同甘共苦,共同度过了将近四千个日日夜夜。我本来就喜欢它们的,现在一旦要离别,更觉得它们可亲可爱了。哥廷根是个小城,全城每一个角落似乎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仿佛踩过每一粒石头子,不知道有多少商店我曾出出进进过。看到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似曾相识。古城墙上高大的橡树、席勒草坪中芊绵的绿草、俾斯麦塔高耸入云的尖顶、大森林中惊逃的小鹿、初春从雪中探头出来的雪钟、晚秋群山顶上斑烂的红叶,等等,这许许多多纷然杂陈的东西,无不牵动我的情思。至于那一所古老的大学和我那一些尊敬的老师,更让我觉得难舍难分。最后但不是最小,还有我的女房东,现在也只得分手了。十年相处,多少风晨月夕,多少难以忘怀的往事,quot;当时只道是寻常quot;,现在却是可想而不可即,非常非常不寻常了。
然而我必须走了。
我那真正的故乡向我招手了。
我忽然想起了唐代诗人刘皂的《旅次朔方》那一首诗:
客舍并州数十霜
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又度桑乾水
却望并州是故乡
别了,我的第二故乡哥廷根!
别了,德国!
什么时候我再能见到你们呢?